杀人谷为数不多干净的空地上,迦勒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当作椅子坐在身下。
盖尔正坐在他的身边,浑身散发着魔法光辉,显然是在记忆和调整法术模型,以及补充新的法术位。
阿斯代伦拿着一张沾湿的手帕,正在为某渣男情人擦去脸上的血污,一边擦拭一边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刚才的战绩。
邪念和威尔相伴去解决敌人的施法者们,但敌人负责守卫施法者的刺客们,也采取了行动,所幸被邪念发现ta们的偷袭,但一众人也因此缠斗在了一起。
这就给了一路隐身,跟随在队友身后,非必要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阿斯代伦,一个偷偷绕过战场,偷袭敌方施法者的机会。
机灵的白卷发精灵吸血鬼,先是用一根特质的爆裂箭头,把站位靠近裂谷的敌人们,用爆炸的冲击波给推下了裂谷。其余没被推下裂谷的幸运儿,也被他用shou弩点射,命中了眉心。
他还用自己刚掌握的吸血鬼化雾能力,加上小爪子,杀了最后一名敌人,彻底瓦解了敌人的法术支援,为己方队伍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迦勒边听边夸阿斯代伦做的好,战绩出众战果斐然,直把精灵情人夸成一颗柔软蓬松的卷毛蝙蝠球。
待猎魔人清理完毕后,也自顾自地用水浸湿了一块新手帕,为手心捧着的染血蝙蝠球清理毛发。
旁观的邪念受不了猎魔人和精灵的腻歪狗粮,干脆喝了一瓶珍贵的浅眠药水,进入了短暂的睡眠,好加速恢复精力。
其余队友皆纷纷或进食或饮水,以便尽快恢复体力进行下一轮的战斗,只有莱埃泽尔和明斯克嘴里骂骂咧咧,各种忿忿不平,ta们刚开战不久就惨遭放逐术的命中,等战斗尘埃落定才得以返回主物质位面。
导致一身力气没有地方发泄,好战的情绪依旧高昂,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巴尔神殿里,在巴尔的神像下面撒欢。
贾希拉和哈尔辛分别安抚着两个冲动分子的情绪,直到小队众人都短暂休息完毕,迦勒这才拍了拍白色鳞片的龙脑袋,唤醒了八智邪念。
众人又在乱七八糟的坍塌建筑里寻了一会路,才找到向下的门扉,和向下延伸的蜿蜒道路。
很难想象这座地底城市当年的原住民们,看见一座城就这样逐渐崩碎和陷入地底深处,会是多大的绝望。
不过这座城市如今已经不再属于它的旧主人,精灵风格的精致浮雕被岁月磨平,取而代之地是巴尔信徒们胡乱摆放的祭品。
血淋淋的肢体、头骨、内脏,散乱地堆放在向下道路的两侧,偶尔抬头,还会看到倒吊在屋顶上的干尸,尸堆底下时不时地埋藏有di雷,使得众人还得抽空去拆除这些危险的陷阱。
迦勒依旧带队走在队伍最前方,灵敏的感知和嗅觉让他走走停停。在路过某个被崩塌的碎石完全堵塞的岔路口时,他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此处。
“怎么了?”盖尔第一时间观察到了情人的表情变化。
“没什么……”猎魔人迟疑地又看了一眼那个被堵塞的断路。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好像是看穿了一道幻术墙一般,看到了一对蓝色的巨大肉翼一闪而过,但下一瞬他又什么都看不到了,而那面完全被碎石堵塞的断路,也确确实实真实存在,而不是什么幻术墙。
“我们继续吧,”迦勒把视线及注意力继续转回到了巴尔神殿上。
经过几条向下延伸的街道废墟,众人此时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巴尔神殿了。
数不清地被害者的鲜血,沿着路边的沟渠向下流淌,汇聚到了这片底城废墟的最深处,在那里形成了一片鲜血湖泊。
一座破破烂烂的石桥架在血湖之上,而在石桥的终点,就是阴森又潮湿,还散发着阵阵腐臭味的巴尔神殿。
在神殿的门前与桥面上,巴尔信徒们终于点燃了数个火盆用来照明,众人也因此从完全黑暗的街道废墟里,走向一点都不温暖还带着恶臭的光明。
在巴尔神殿紧闭着的石制大门前,一名矮小、佝偻,长相怪异的身影,头戴费伦管家职业才会佩戴的翘沿帽子,一见到邪念就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口吐恭迎小主人回家一类的话语。
这个管家怪物,想必就是邪念提到过好几次的,巴尔派给祂子嗣的管家了……
趁着邪念在与管家虚与委蛇的说着客套话,迦勒快速观察起了神殿门口的环境,以及……安抚刺猬伴偶里的扎格,和忍受自己逐渐开始发烫的双脚。
这一路上目睹的暴行和巴尔信徒们的胡作非为,让迦勒心底的愤怒堆积地越来越多。
而这一路上目睹许多鲜血献祭的血神,自然也很愤怒,对于扎格而言,一切不是献给他自己的血祭,都是在对鲜血神权的践踏。而目前接触过的所有邪神里,巴尔是践踏鲜血最多,也是最让扎格反感的神祇。
这种同调的情绪让一神一猎短暂起了血脉相连的共鸣,兴许是扎格也没有想抑制这种共鸣,在迦勒属于凡人的身体上,逐渐出现了属于圣者才有的神异。比如……一双逐渐高温的双足。
一旁的邪念和管家继续在掰扯着。
“奥林夫人让我不要放你们进来,可她就是个冒牌货,我从来都不听她的。”管家谄媚地看着邪念,对于完全忠心于巴尔的它而言,纯正神血子嗣的邪念才是正统,奥林不过是一个篡位者,死皮赖脸地待在属于邪念的地盘上不走。
但管家不知道的是,邪念并非如他自己在谋杀裁判所宣称的那样,是为了重新成为巴尔神选而回归教团。
“打开大门,”邪念不耐烦地说,他是回来杀人的,最好是把父神的所有信徒都清理掉,‘回归教团’的伪装已经快没有必要继续维持了。
“好的,好的,我尊贵的小主人,我已经打理好了神殿,保证每一处都很温馨。”管家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转身为众人开启了巴尔神殿的大门。
也在神殿大门开启的一瞬间,邪念抽出匕首从管家的身后,刺穿了它的身体。
龙裔很讨厌这个管家,在前来博德之门的一路上,这个神出鬼没的管家,就在不停教唆着自己去屠杀难民,或者谋杀队友们,如今见到可乘之机,他根本不想放过这个猥琐又邪恶的丑家伙。
把管家的尸体扔到一边,邪念就急不可耐地踏进了神殿,众多队友鱼贯跟随,只有迦勒侧过身,示意队友们先行进入,。
随着最后一个队友的身影也在自己的前面进入神殿,迦勒俯身先脱下了自己双脚上的长靴。
这金属战靴的表面已经滚烫到轻微变色,如果不是魔法物品特有的坚韧属性,恐怕这双铁靴早已开始软化变形,化为铁水。
而长裤与袜子早已被高温灼烧成了灰烬,自膝盖以下的猎魔人双足,同钢铁被锻造时那样,因为高温而变成了鲜艳的橙黄与赤红,当迦勒重新赤脚踩在地面上时,石制的潮湿地面顿时发出一阵‘呲呲——’声,升腾起一阵蒸气。
迦勒把长靴拎到了一边,任其自行冷却,接着才重新抽出长剑,跟随在队伍的最后,只是他赤脚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焦糊的脚印。
大部分队友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串脚印,但贾希拉和哈尔辛却回头注意到了迦勒的反常,ta们回头多看了一眼沉默的猎魔人,也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选择什么也不说。
………………
进入神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左一右两个血池,及堆满了头颅的数个京观。一个巨大的巴尔神像正隔着大厅中心的祭坛,正对着入场的众人,那是一个直径大约有十米的浮雕,血色的泪滴环绕着巨大的骷髅头围成了一个圈,眼眶空洞地望着众人。
邪念抬头望着父神的神像,身体微微一颤,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他的尾巴停止了自然的摆动,僵硬在了原地,也与它主人的心情一般。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泼洒了我祖父的鲜血……”在巨大的浮雕神像下方,金发的红衣女刺客——猩红奥林站在一张床板宽的祭台桌前,看起来已经等待邪念很久了。
她苍白的、没有瞳孔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邪念,试图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却难掩咬牙切齿的愤恨。
她讨厌邪念,她认为自己才是最优秀的巴尔宠儿,而不是邪念这个不懂杀戮艺术的外行,“我的祖父,他教会了我怎么切割和撕裂rou体,他本该是我的,死在我的匕首下。”
“啊?你祖父?谁啊?”邪念闻言顿感茫然,他本来就记不住过去教团里的许多事,所以奥林的祖父是谁?自己什么时候杀的?一点都没印象了,不过奥林的祖父如果也是巴尔信徒了话,自己今天的确杀了不少。
兴许是邪念的迷茫反应过于直白,八智大脑不似作假,奥林气急反笑地,跨越过祭台桌,一步步走到了邪念的身前。
她苍白的带有大理石纹理的躯体开始变色与变形,行走间逐渐头部放大生长出双角,身体变高变壮,身后开始‘生长’出尾巴。
直到她在邪念身前一步远时停下脚步,她已经连着衣服细节在内,彻底变成了另一个‘邪念’,这就是属于变形生物的天赋。
“看起来你完全忘记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奥林开口说,吐出的却是龙裔那略带低沉的嗓音。
“当我的匕首割开你的头颅,看你粘腻甜蜜的脑汁洒满一地,你会发出怎样的尖叫呢?……”
“一个小洞,对于一条蝌蚪而言已经足够大了,你的身体会成为供养它的血包……”
“巴尔的宠儿变成了一个血肉傀儡,被肌腱高高吊起,被我用双手弹拨……”
奥林诉说着自己反叛邪念,并往龙裔的破碎脑子里塞入夺心魔蝌蚪的经过,同一时间,其余的巴尔信徒们也隐隐呈包围之势,将小队所有人都围困在神像下方的圆形祭台中央。
邪念一脸严肃地听着奥林那颠来倒去,似乎连不成段的话语,巴尔信徒多半有精神问题,让八智的大脑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懂。
身处于失忆前最熟悉的环境——巴尔神殿,伴随着奥林的诉说,邪念竟渐渐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是巴尔的宠儿,巴尔的选民。奥林曾经是自己的下属,自己领导着巴尔的邪教徒,精心编排了至上真神的诡计……
这些真相在这一路上,邪念断断续续地都能通过收集到的笔记或者线索,拼凑起模糊的印象。
但这一次不一样,破碎的大脑终于随着奥林的‘解说’而‘自愈’了,这一次邪念终于清晰地回忆起了所有的事件经过,以及自己在做这些事时的内心想法。
他认知到以前的那个自己又回来了,如此天才、残暴又心计深沉。只是在迎接最伟大胜利的那一刻,奥林背叛了自己、感染了自己,然后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邪念感觉到了愤怒和遗憾,遗憾于自己没有早点处理奥林这个不稳定的属下,愤怒于过去的自己竟然丢失了巴尔宠儿的位置。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杀了奥林,重新成为父神最优秀的那个孩子,最听话的那个孩子……
不,不对,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重新成为杀戮选民,也不是真的想争宠……
邪念双手抱起了自己的脑袋,痛苦地闷哼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随着记忆的完全恢复,他的灵魂里就好似出现了两股思维、两种声音、两份信仰,两个截然相反的选择。
一个声音更低沉,蕴含更强大的力量,不停地陈述着身为巴尔血裔应当信仰着父神、侍奉着父神,成为父神屠戮生灵的工具,执行父神的一切意志。
而另一个更稚嫩也更弱小的声音却说,他不想再被迫杀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与意志,他才不属于父神。
[傻瓜,我是父神的一滴血,父神是我的创造者,我应当要做的,就是把整个世界的生灵都献祭给父神。]
[不不不,你才是傻瓜,你不是我,从我被父神创造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拥有了自己的灵魂。
我的血脉也许属于父神,但我的意志不是,我的意志和灵魂是自由的,凡人理当天生拥有自由。]
[傻瓜,我才不是凡人,我是杀戮之子,来自父神的一滴血,并不是凡血,也从未拥有过所谓的自由意志,对父神的狂热信仰是我唯一拥有的一切。]
[不不不,有这样思想的你不是我,你到底是谁?]
邪念艰难地在内心抵抗着,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一份,跟随着记忆一起恢复的狂热信仰所击垮了,对杀戮的崇拜和渴望几乎瞬间就淹没了他。
所幸他还记得前夜迦勒为自己举行的‘入教仪式’,和新找到的鲜血信仰,这使得他可以勉强分清,缠绕于自己灵魂深处的深红血色分为两种,一种充斥着腐败、杀戮与死亡,另一种则平和、温暖,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借着对两种血色的分辨能力,邪念有意识地把‘它们’分开,并尝试着用意志抹除那股腐臭之血。
[我就是你,我不是其他人。]
[我就是过去的你,你否定我,就是否定自己的过去。]
[没有过去你什么都不是!]
[你在杀死我?你是在杀死你自己!]
伴随着邪念的抵抗行动,原本听着低沉而强大的声音,显得逐渐癫狂了起来。
[你杀不死我的,我就是过去的你!我是你的根源,你的诞生就是为了成为我!
你不过是一个错误!被植入夺心魔蝌蚪后的濒死幻想!你根本就不存在!]
………
八智领队在与奥林对话后,突然间抱头倒在了地上,幸好站在邪念身后的卡菈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失去行动能力的身体,拉回了己方队伍的阵列里。
影心和迦勒两个牧师,在其他队友的掩护下,快速检查了一遍邪念的情况,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他在和自己战斗,”迦勒收回了覆盖在邪念额头上的手掌,此时的邪念蜷缩成了一团,双眼时而迷茫清澈、时而阴狠毒辣,四肢都不正常地痉挛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无意义地吼叫。
几乎不用过多猜测,是个了解邪念的队友,都能得出以上相同的结论。
“让他安心战斗吧,外面的事交给我们。”盖尔回头看了一眼,短时间内似乎无法得出结果的邪念,果断地翻开法术书,以自己和邪念为圆心,展开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魔法护盾。
“好。”
“交给我们。”
“准备战斗。”
“敌人攻来了。”
……
队友们纷纷回应着,分别做出了行动,混乱的战斗一触即发,一时之间魔法飞弹与惨叫声齐飞,刀光剑影交织,各自反射着神殿各处的火光。
迦勒带头冲了出去,目标直指红衣女刺客猩红奥林,他上次和对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胆小鬼!这本该是巴尔之子间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