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深处,时间失去了意义。
妖力与心魔的拉锯战,如同在沸腾的岩浆与极寒的冰川间反复横跳,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司郢盘坐在濒临破碎的玉台上,银发被汗水与血水浸透,紧贴着他苍白却线条紧绷的脸颊。
混乱与清明在眼瞳深处激烈交锋,形成一种令人胆寒的诡异平衡。
维系这脆弱平衡的,除了那枚墨玉手镯的清辉,便是泉眼深处那道“影子”,闭关结束后持续传递回来的信息流。
那些无声的画面、压抑的忏悔、恐惧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刷着他混乱的意识。
当“影子”将最后一段影像——
陶清清如同提线木偶般抱起江若瑶,黑猫熔金竖瞳的冰冷嘲弄,群妖被绝对威压凝固的绝望,以及江若瑶消失在浓雾中的身影——
完整地烙印进他识海的瞬间——
“呃啊——!!!”
司郢的身体猛地弓起。
轰隆——!!!
整个洞府再也承受不住,坚固的石壁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龟裂、崩塌。
巨大的石块裹挟着烟尘轰然砸落!
司郢的身影在崩塌的烟尘与混乱的能量乱流中冲天而起!
烟尘散尽,他悬停在半空。
周身狂暴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显露出他的身形。
他脸上的疯狂与撕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那是将所有滔天情绪强行压缩到极致后,形成的绝对零度般的冷酷。
他回来了。
是那个冷静、理智、算无遗策的司郢。
但这一次,这份冷静之下,是万丈寒冰与焚天之怒交织的深渊。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空间的距离,瞬间锁定了灵泉入口处那个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纤细身影——
陶清清。
她被那声来自洞府的恐怖咆哮惊醒,从被操控的浑噩中挣脱,却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她看到了重伤昏迷的老妖,看到了如同石雕般僵立、眼中残留着极致恐惧的群妖,更看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亲手,在魔鬼的操控下,将司郢的命劫、他跨越数百年才寻回的挚爱,送入了无情的风沙之地。
但意识被操控的她,也无法回忆起蚀骨峡的确切位置。
当司郢的身影如同裁决之神般降临在她面前时,陶清清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液的破布娃娃,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等待着那足以将她神魂俱灭的怒火。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风暴并未降临。
司郢只是静静地悬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彻底的……失望与冰冷。
“抬起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裂。
陶清清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机械地、僵硬地抬起头。
当她的视线对上那双死寂的妖瞳时,巨大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想忏悔,想解释,想求饶……
但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汹涌的泪水。
“影子,记录了一切。” 司郢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你的嫉妒,你的愚蠢,你的背叛……以及,被操控的傀儡之姿。”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狠狠剐在陶清清的心上。
她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浓雾之林,容不下背叛者。” 司郢的声音依旧平静,“念及……你数百年照拂之情,免你死罪。”
陶清清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希冀。
但司郢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彻底打入更深的寒渊:
“自此刻起,剥离你在林中之权柄,抹去你与林中一切契约印记。”
“滚出浓雾之林。”
“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半步。”
“若再见……形神俱灭。”
最后四个字,敲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剥离权柄,抹去印记……这意味着她将失去与这片森林、与林中所有生灵的联系,成为一个被彻底放逐的孤魂野鬼。
这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痛苦万倍!
“不……司郢……求……”
陶清清终于发出了破碎的哭喊,挣扎着想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
司郢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她如同风中残烛般伸出的手。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尘埃
“滚。”
一个字,断绝了所有情分。
陶清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彻底绝望。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她深爱了数百年的森林,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僵立、眼中带着复杂情绪的昔日伙伴,目光最终落在踉跄着跑到她身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触碰她冰冷手指的幼鹿桃桃身上。
桃桃清澈的鹿眼中,充满了悲伤和依恋。
“桃桃……”
陶清清发出一声泣血的呜咽,猛地抱住了小鹿,将脸深深埋进它温暖的皮毛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