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术宗为他们安排的客院坐落在山脚,客院宽阔,院外的西侧便是直通山顶的大路,东侧是一大片萧萧的竹林。
松草不愿走远,便去了这片竹林,因为罕有人迹,地面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竹叶而无人打扫,踩上去发出独特厚重的“沙沙”之声。
松草自化成人后,在五感中便格外地偏爱她曾经没有的味觉、嗅觉和触觉,闻声她从竹林中摘了一片细长的竹叶仔细打量,又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把竹叶放在口中咀嚼品尝。
味道很淡却清苦,是她很少尝到的滋味。
松草嚼完了一片竹叶,又摘了一片翠绿如羽毛的竹叶在手中把玩,带着些孩子气地捻着竹叶上细腻锋利的纹路,像是要把她所尝过、触摸过的东西永远记在心中。
这么一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竹叶一边走着,松草忘记了看路,等看见坐在竹林中与自己对弈的白衣少年时,是她突然察觉到林中忽然多了一道气息,警觉地放出神识抬起头之后的事了。
是谁?
松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坐在竹林的石椅上与自己对弈的白衣少年。
松草没有在白衣少年的身上捕捉到丝毫灵力的起伏,在这个遍地是修仙者的世界,他竟然是一个相当罕见的普通人,清秀苍白的脸上透出沉沉的病色与死气,但他拾动棋子的神情仍旧充满悠然,恍若与周围融为一体。
不需多看,松草凭借他身上的死气都能判断出此人已经寿命无多。
但是五术宗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毫无修为与灵力的寻常人?而且还是在寻常人本该闭门休息、升起太阳的夜晚?
——以松草对自己运气的掌握,她知道运气能带她见到此人绝不是巧合,即使此刻不知道为何遇见,背后也必有因由。
既然如此……
松草如同隐身在竹林中,站着观察了一会白衣男子后,她主动向他走去。
白衣少年是在听到松草故意踩出的声响才迟钝地注意到有人靠近。
他有些惊讶,茫然地抬头,风在吹旋,竹叶如落雨般簌簌落下,在一阵翠绿的风暴中,他看见了一名宛如天人的紫衣少女缓步走来,她乌蛮高髻,腰间的佩剑为她平添了一分铮铮侠气。
紫衣少女走到他的对面,执起白子,在他犹豫许久而不能定夺的紫檀棋盘上落下一子,含笑悦耳的声音中透着与之不相配的冷冽:“若是将此子落在此处,十步之内,白子不仅能扭转颓势,还能反败为胜,击败黑子。”
白子“嗒”的一声落下,本已走入死局的白龙登时全盘活了过来,昂起头颅继续与黑龙厮杀,也让白衣少年如同死水的心猛地泛起平地波澜。
神来之手,莫过于此。
白衣少年的思绪被这一子尽数激活,脑内掀起风暴,他紧紧盯着棋盘良久,不得不承认这一手是他不可能想出来的妙手,也是白子最好的出路。
他思考完了才想起紫衣少女还在近侧,当即起身朝她施礼:“邓某思考黑白,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姓邓?
和五术宗的宗主一个姓氏。
果然她偶然遇见的都绝非简单的角色,只是不知这名少年和五术宗宗主是什么关系?
松草不动声色,浅浅一笑:“无妨,我还要请你勿要怪罪我擅动棋子之罪。”
松草欲有了解白衣少年之意,但她不愿表现得过于刻意,话毕,她略一拱手便笑着佯装离去。
走出两步,身后的白衣少年果然唤她:“等等,姑娘!”
松草笑着回头,脸上有讶异之色:“怎么了?”
白衣少年:“……姑娘棋艺高超,轻易破解了白子的死局,但邓某看出了白子扭转了颓势,却看不出白子如何能在十步之内反败为胜,姑娘能否与邓某继续对弈,下完此局?”
松草的目光移到少年脸上,直到看得他有些紧张,她才轻轻一笑:“好啊。”
她重在石桌旁坐下,与白衣少年对弈,她执白子,白衣少年执黑。
白衣少年每下一子,都要思考半柱香的时间,而他的棋子刚落,松草的白子便随之落下,步步紧逼,完全不需要多余的思考。
别说白衣少年在围棋之道已是高手,就是棋力更高者,松草快速而精准的落子也令人胆寒,素质稍弱者可能会在投子认输之前心理率先崩溃。
不过片时,白衣少年满头虚汗地投子认输,松草笑着将手中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白子丢回棋篓,道:“承让了。”
相比白衣少年,松草可谓云淡风轻。
围棋这样只要算力足够高,就可以被破解的博弈游戏,对系统化人的她来说轻而易举,白衣少年还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棋时,她的脑海中早已算出了对方所有落子位置带来的可能和反制的布局。
事实是,她坐下后和白衣少年只下了六步,对方便投子认输了。
白衣少年抬起头望着松草,眸中的热意不容忽视:“在下名唤邓麒麟,不知能否知道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