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只是动嘴,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倘使有旁的办法刁难,她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他若以戏弄她为乐,欣赏她落于下风的无助窘迫,那就糟糕了。
乖顺安静地忍受惩处,她哪行,至多只能演个一两天。
姜颂宁自经历风波以来,除去把亲近之人放在心里,简直如断情绝欲一般,心绪难起波澜。
“姑娘平素里四平八稳,每回一遇见那个人,便会像这样魂不守舍。”挽香问不出什么,一面替她捏肩一面叹息。
“要是人人都如你这样疼我就好了。”姜颂宁换了个姿势,在挽香怀里躺得很舒坦。
“会心疼你的人,一直会疼你的。”姜颂宁一瞬不瞬地看过来,漆眸湛亮,眉间含笑,挽香看得呆了呆,轻声说道。
姜颂宁马上就想到一个人,眉心一拧,低声:“那倒未必。”
挽香不敢也不能随意议论那人,只问姜颂宁如何作想。
“姑娘心里的忧虑,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但为何那样害怕?我瞧着姑娘在宋家,都不敢抬头看他。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内情?”
姜颂宁合上双眸,复又睁开,慢慢坐起,在挽香的叹息中,轻声开口。
“我不是五年前的姜颂宁。他也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肩上担着一众人的生计,世间风霜早就让人改了性情。
心肠不似少时柔软,在外人面前做出柔弱孤凄的模样,面具一戴,也不怕人探视。
只是她从前太在乎他。
没有办法等同视之。
相见无法避免,但她能管住自己的视线,只去看他的影子。
望着随风一起一伏的锦帘,姜颂宁抿了下唇,无奈地笑了笑。
时至今日,她和他都往前走了太远。
回不了头了。
她还是没办法把过往的一切全然丢弃。
但也真的没想过和他再有些什么。
薛亭洲这个人太危险。她无法不顾仰赖她的人的性命。
再者,他对她的态度一会儿一个样,简直阴晴不定。
他的不满、怨气如有实质,恨不得她别在眼前惹他心烦。他和薛唐私下说话,也不至于胡诌。
一会儿又学了那些纨绔做派,不遮掩爱美之心,口出孟浪之语。
薛亭洲也是病得不轻。
以前好端端的一个人。她知道他这些年有许多难处,但如何就变成这样了?
这一堆乱七八糟的。
哪怕他长得好看,她看到他也头疼啊。
每次琢磨薛亭洲的事,姜颂宁得出的结论都是静观其变。
她倒是安静不找事,薛亭洲总能弄出点让人无法忽略的动静。
她能怎么办?
姜颂宁想得头疼,打算回府早点歇息。
正巧有两个返京的管事来与她回话,交代他们出行的收获,姜颂宁立时没了瞌睡。
把管事打发走,又在灯下看过账目,直到月上中天才揉着肩去湢室洗沐。
人一累,夜里就能睡个好觉。
姜颂宁这夜却睡得不太好,一早便要挽香去请大夫。
挽香大惊。
姜颂宁擦了擦汗,觉得自己小题大做,默了两息。
“算了,不用把人请来。你去开两副清心败火的药便行了。”
说罢又觉得自己没看过这种毛病,还是要去让大夫把把脉。
找到相熟的女医,闭门说话。
“哎呀这可少见。人家用这个多是闺房当中,女人有你这症状的可真少见。要纾解还不容易……噢,我忘了你是寡妇。”
“没事没事。只要不来个可心的美人勾引,你还是能把持住的。寡淡日子你是过惯了的,再等两三个月什么都好了。”
姜颂宁一派不欲多言的神色,怔了怔:“需要这么久?”
女医闷笑:“咱也没遇见你这样的情况。”
姜颂宁木着一张脸点头:“我明白了。”
心里不禁对薛亭洲有些埋怨。
下药虽和他没有干系,但若不是他说了那些话,怎么会让她多思多想,甚至又梦到他呢。
哪怕换张脸,她都不会这样心慌。
最近见他的次数太多,梦里的那张脸她看得太过清楚。
以前称病不出,在府中躲清闲,现下是真有了恼人的毛病,姜颂宁却无法闭门不出。
姜家除了孟家没有倚仗,陆致那里还念着两家情谊,但不能事事求助。
若真有急事相求,不能只剩这一两条路。
若要求得庇护,自是只能往有权势的人家走。
在这种场合,来来回回都是同一批人。
这天是顾韵真堂兄家幼子的周岁宴,出门前姜颂宁看过,是个良辰吉日。
顾家张灯结彩,族亲一脸喜气,侯爷虽不在京城,还特意给小辈送了贺礼。
听说这孩子八字好,长辈格外喜爱。
姜颂宁只是远远看了眼,自去与人攀谈。
隔了会儿孩子的母亲来了,却特意把她叫去说话,聊得都是些寻常保养的方子,姜颂宁担心毁容那年搜罗过不少,也都能说得出一二。
姜颂宁虽是寡妇,容貌却无可挑剔,旁人只以为少夫人是怕容貌减损,才找她来请教。
姜颂宁察觉到顾少夫人多次打量,也以为是这个缘故。
奴仆添了两道茶,少夫人便说失陪,先行离开,前脚刚走就让人来请姜颂宁过去。
进屋头一句便问:“夫人这些日子可曾见过薛唐薛大将军?”
姜颂宁神色不动:“细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少夫人手下的丫鬟可是认错了人,怎么平白无故把我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