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宜双眸轻动,“难道不是殿下吩咐她,在见我之时务必将前后的遭遇尽数告知于我?”
卫枢斟满茶盏,手下的动作徐徐如风,现出清贵的气质。
他缓缓抬眼,一双沉静无波的眸子凝视着她,“那姑娘觉得,我是否达成了目的?”
既没有矢口否认,也没有强行辩解。
世间公理难存。人无非贵贱,都有各自要守护的东西,总有人可以为此不惜一切,甚至性命,以身证道。
任知宜被问地一怔,心底如同被细软的毛针一点一点地刺破开来。
…… ……
檀木梳蓖顺着一瀑青丝滑下,乌发垂坠。任知宜坐于铜镜前,睡眼惺忪,神色间尚带些惫懒之意。
“小姐,今日戴这支银丝攒珠步摇可好?”
任知宜秀目半阖,神情恹恹地点了点头。
宝珠一边梳着髻,一边数落着,“前些时日,小姐是把自己崩得太紧了,昨夜一松懈,这乏劲儿就出来了!不如今日在家多休息一会儿。”
任知宜浑身没劲,头也晕晕的,宝珠絮絮叨叨了一堆,她什么也没听清。
门外林四的声音响起,“姑娘起了吗?”
“还没!林四哥,有什么事吗?”
林四在外面回道,“姑娘送去大理寺的信,被林大人着人退了回来,而且,林大人还说,霍公子牵涉朝廷要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与之接触。”
任知宜猛地睁开双眼,薄唇紧抿。
兴许是那本话本的缘故,惹恼了大理寺卿林居正。
此人为官不够圆滑,却极善刑名,如今陛下令他限期破案,本已是分身乏术,却被她一本《三声鼓》的话本,惹得举子闹上大理寺。
得罪了林大人,她如何去见霍思修谈诗集编纂之事。
拧眉深思片刻,想到卫枢,她不禁扶额苦笑,昨日二人相顾无言,不欢而散。
眼见太子肃清朝堂之心坚定,未来东宫必是众矢之的,既然要与东宫划清界限,那便划得彻底一点才好。
薄面略施粉黛,任知宜一身轻简素衣,准备出门去见陆三爷。
宝珠瞥见她两颊潮红,有些担心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无事!”
宝珠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引得她一阵战栗,“小姐,你好像发热了!”
“小姐!”
伴随着宝珠的惊喊,任知宜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
…… ……
好冷!
在梦里,任知宜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
辛岐山的树木古朴,到了夜里便是乌压压的一片,隐在崇山峻岭之间。
她环抱着双臂,瑟缩在山洞的一角。
洞里终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她身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整整三个时辰,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的洞口,希望能看见那道小小的身影,但是,那个女孩儿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种极致的失望之情溢满心间,她撇着嘴,失神的眼睛里滚下泪来。
她还是走了!没回来救我!
任知宜无力地闭上眼睛,心中响起另一个声音。
是了!她们非亲非故,萍水相逢,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若换做是她好不容易逃走了,或许……也会这么做!
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好冷……好冷!我也想回家!”
身上冷得彻骨寒凉,她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梦里,北风呼啸。
“在这里!找到一个丫头!”
两个郓人发现了山洞,冲进来抓她。
她发狠地咬上那人的手臂,郓人大怒,甩了她一巴掌,掐住她的喉咙……
任知宜猛地惊醒,心跳地飞快,就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幸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触手的锦被丝滑柔顺,让任知宜蓦地一惊。
她怔怔地望向周遭的一切,沉香木浮雕胡床,石青色云纹织锦床幔,袅袅香气自高几上的错金如意香炉飘散而出。
颤动的心跳慢慢地平复下来。
这里,竟是大胤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