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色落在卫枢修长的身影上,凝成一团清冷的光晕。
任知宜停下脚步,笑容凝结在脸上。
“卓老,马车在那边,宝珠会送您回去。”
卓老离开,任知宜近前,颔首行礼道:殿下。”
卫枢静静地凝视着她,面上既无怒意,也无欣喜。
摸不准卫枢的意思,任知宜思忖片刻,轻声道:“臣擅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人若生出意气,便会失了谨慎。”
此言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任知宜身子一僵,竟对太子之言无法反驳。
东宫声名尽毁,她输了一万两银子,皆是她失察所致。
这几日没有去见卫枢,是因为她想要在他之前想出解除困境之法,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意气。
“臣错解了殿下之意!”
“你以为孤会任由东宫倾颓下去?”
任知宜抬眼,眼神一动。
“如今的朝局纷乱,靖州需要军费,而户部却支不出钱,解州背后的江南世族借盐税威胁朝廷,东宫失势是必然的。”
卫枢的声音温和清越,将朝堂局势一一说给任知宜听。
“殿下这是在安慰我?”任知宜眸色清润,唇角微扬。
这话似乎在说,朝局如此,即使没有这桩案子的失误,东宫同样是如今的结局。
卫枢握拳掩咳,继续道:“朝堂之中,解州一派已呈颓势,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
“话虽如此,东宫负此污名,终究是个祸端。”任知宜摇摇头,“更何况,殿下也说过,应该让真相重见天日。”
卫枢眼皮微动,“高期不是自尽?”
“他是被人谋害的。”任知宜将卓老说的告知卫枢。
巷道里蓦地卷起一阵风,簌簌地落下几片叶子来。
四月的夜里,竟起了几分萧瑟。
卫枢轻轻拂过叶子,“你那日让孤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三年前,高期落榜,与其他五名举子告到礼部,说会试科举有舞弊之嫌,可是后来却不了了之。”
“什么叫不了了之?”
“自此之后,礼部司的几位官员陆续调迁。我派人去查,高期的家人说他从未提及过此事。”
任知宜问道:“殿下可知,与他一起的其他五位举子是谁?”
“查到两位,一位叫许乐元,一位叫董嗣业。”
呵……都是老相识!
“知宜姑娘!”
这一声尾音悠长,带着几分温柔缱绻。
任知宜秀眉微动,鸦青色的眼睫跟着重重地颤了几下。
“圣令已下,除非高期的家人告到大理寺,否则我们谁都不能替他翻案。”
任知宜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东宫在这件事上不能再踏错一步。
今夜大理寺卿无端巡狱,应该也是太子的手笔,若不是这一番遮掩,后果必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任知宜垂下眼睫,“臣知晓!”
四更的梆声响起,夜色微见初明。
卫枢淡淡道:“走吧!陪孤去见一个人。”
…… ……
城门的守卫听到几道吁马之声,大声喝道,“什么人?”
一人高声喊道,“快开门,叶大人回来了。”
守卫提灯照去,一个身着绛色官服之人和三个随从自团团夜色中走来。
此人年约五十,相貌端正,双眉飞长,虽霜华染鬓,但气度绝然,周身透着威严。
正是御史台大夫叶蕴之。
守卫忙不迭告罪,“原来是叶大人回来了!”
城门打开。
叶蕴之望着城内空旷的街面,仅余三星两点的灯火,甚是萧条。
“今夜城内怎地如此冷清?”
守卫一边将出入时间记录在册,一边道,“叶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应国使臣在京,南衙卫夜夜巡逻,好些百姓便不敢上街了。”
不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双人同骑,太子卫枢勒马而停,他身后坐着的是一身黑裙的任知宜。
众人跪地行礼。
卫枢一把扶起叶蕴之,双眸中闪烁着荧荧星子,“老师!”
大胤文官万千,唯独有三人名声斐然,受世人景仰。
一位是当今文臣之首,权倾朝野的当朝中书令景郦。
一位是学贯古今,受当世文人推崇的大儒,翰林院大学士范昉。
还有一位,便是御史大夫叶蕴之,他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是纯臣之中的纯臣。
自卫枢开蒙之时,叶蕴之便是他的师傅,教授他诸子经史,后来他流落民间,也是叶蕴之抛下官位,天南海北地寻找,才将他接回了宫。
卫枢侧身,露出任知宜一张芙蓉玉面。
“老师,这位是孤的东宫幕僚,任知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