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昉敛袍叩拜,“臣范昉,事君至忠,绝无二心。”
皇帝缓了口气,神色稍霁,“朕心中知晓,政事堂之中,真正算得上对朕忠心耿耿的,惟范卿一人矣。
易储一事,事关重大。范卿先回去细细想一想,再给朕答复也不迟。”
范昉告退。
皇帝轻声唤道:“胡德祥!”
胡总管快步近前。
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准备何时告诉皇后朕的心思?”
胡总管浑身一个激灵,咣地趴跪在地上,抖颤不成声,“奴,奴才不敢……”
“之前种种,朕不予追究,日后须得牢记谁是这大胤之主。朕的身边只会放对朕忠心之人。”
胡总管额头渗出滴滴冷汗。
“朕知道,你一向敬重皇后,与朕无异。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结黎数十载,朕亦不想寒了她的心。”
皇帝轻叹道:“你去吧!”
胡总管愕然抬头。
“将朕的意思告知皇后,就说,这是朕最后一次顾念与她的夫妻之情。”
胡德祥颤声领命。
给皇后最后的顾念,亦是给太子最后的机会。
————
山南道节度使郭嘉入京。
郭嘉进宫拜见,被数次拦于文华门前,宫人言陛下微恙,让他过几日再来。
这一日,天色清和,初见秋高气爽之意。
一黄衫内侍引着郭嘉进入宫门,穿过几道回廊,走到一处殿宇之前。
殿宇地处宫城东侧,朱墙黄瓦,檐顶三重,乃是东宫所在。
殿内空静,郭嘉沿内廊直入外室,不见宫人。
书案后,卫枢起身相迎,温和道:“郭将军!”
郭嘉行礼。
卫袖敛袖虚扶,开门见山,“初次见面,冒昧地将郭将军请来,是有几个问题相问。”
郭嘉抬眼,视线落在卫枢的面容上,这相貌,当可称得上神仪明秀,气韵华然。
再看太子双眸,虽清淡宁静,却暗藏凛冽。
“孤想问,郭将军如何看待郓国?”
郭嘉双眸微动,坦然道:“郓国狼子野心,十年之内,必成大胤之患。”
卫枢又问,“以大胤目前的军力,能否与郓国举国一战?”
……
郭嘉默后,冷声道:“不能。”
说完,他唇边噙出一抹冷笑,“殿下是不是也要像那些文臣一般,说山南道十万两军费太多,不如再忍郓国数年?”
怒意横生,端地煞气逼人。
郭嘉武将出身,相貌肃厉,在睢州,曾有吓哭小儿的传言。
“此战既无胜算,将军又何必执着?”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郭嘉沉声道:“吾乃大胤边将,担负着守西南疆土之责,如果一味退缩,如何面对灵州百姓?”
卫枢神情微动,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从刑部郎中徐志那里听到的郭嘉,与此时所见之人有所不同。
他提到郓人时,眼神里流露的愤恨之情,不似作假。
卫枢手指轻蜷,徐徐道:“孤希望,郭将军将郓人赶出大胤境内即可,绝不可主动兴战。”
“好!”郭嘉答应得痛快。
卫枢顿了一下,“还有一事,想向郭将军请教。”
郭嘉淡然拱手,“殿下请问。”
“十年前,郭将军在京城的烟碧楼,是否认识了一位叫牡丹的女子?”
郭嘉怔在原地。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子想问的居然会是这件事。
他面露难堪,目色中夹杂着一丝狼狈,“殿下为何要问此事?”
卫枢浅笑,好似闲话家常般问道:“偶然听人提起,孤有些好奇,没想到郭将军也是位性情中人。”
郭嘉面色青白交加,沉默半晌方道:“臣当年还是个骠骑将军,初到京城,几杯烈酒下肚,狂悖行事,醒后亦是后悔不已。”
“你是说你醉了?”卫枢眸色轻动。
“那一夜,烟碧楼拍卖一众青楼女子,我酒后起兴,想要买下那个叫牡丹的女子。未料到还有另一人也要买牡丹,我当年太过于年轻气盛,非要一争到底,最后害得牡丹惊惧之下,从高台上掉落下来。”
“与你相争之人,你可还记得是谁?”
“当时他戴着幂篱,未见其容!”郭嘉神情陡然一厉,“此人是谁……难道与郓国有关?”
卫枢沉思半晌,安州王何卢解释他之所以制造灵州粮仓被盗一案,归根结底是因为郭嘉当年害他痛失所爱。
他本以为是一场情仇,仔细听来,却只是一场意外。
当年的郭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骠骑将军,而何卢早已是安州王。
身份悬殊,缘何十年之后才报此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