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枢眉心微蹙,“老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叶蕴之看了任知宜一眼,似乎有所避忌。
任知宜识趣,“臣记起昨日在书阁外晒的书还未收,请允臣告退。”
人走远后,卫枢披上锦衣外袍,缓步走着,“老师是不是对知宜有所保留?之前种种,孤可以同老师言明,皆是误会。”
叶蕴之抚着指骨,跟上脚步,“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师于孤如父,但说无妨。”
“殿下是否有意纳她为侧妃?”
卫枢脚下一顿,转过身来,“老师何出此言?”
“请殿下解惑。”
卫枢拧眉,“无意。”
“老臣觉得,殿下不如认真地考虑一下。”
卫枢怔住。
叶蕴之缓缓道:“此女心思变数太多,她聪敏诡诈,且市侩凉薄。这一次郑韩争斗之机,让老臣看明白一件事,她对殿下未必能一直忠心,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将危及东宫。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将其纳入东宫,成了东宫侧妃,她便再无可能背叛殿下。”
“……”
沉默片刻,卫枢轻声道:“老师不是也曾夸她是一把极利的尖刀!”
闻言,叶蕴之的面色并未和缓,“若尖刀反噬呢……”
卫枢打断他的话,“她不会!”
“听闻殿下与她有个三年之约,殿下可有想过,三年之后她会去哪儿。她得罪朝中重臣和江南世家,若无殿下庇护,她绝难在京城立足,会不会就此投效他人?”
卫枢想起,她曾说过,想四处行商,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做点小生意。
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愿意困于后宫。
卫枢轻捏眉心,看起来有些乏累,“老师,知宜帮孤良多,以她的才智和性情,入后宫实在可惜。”
“殿下不答应,真得是因为惜才爱才?”叶蕴之双眸直视,“殿下为任平之案亲下安州,又为她顶撞皇后娘娘。老臣觉得,殿下对她过于信任,宽忍,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主上对下属的宠信程度。”
卫枢默然。
“殿下身系江山社稷,绝不能被一个女子所左右。”
或许,这才是叶蕴之心中,任知宜最大的罪过。
卫枢背转身去,目色幽幽,“孤知晓了。”
风吹起,几片黄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然落下来。
察觉卫枢不想再说,叶蕴之缓了口气,“殿下,老臣今日前来,是想说户部尚书的位子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定下来。”
眼下的三位人选,分别是户部侍郎苏叶,右补阙宋其臻,中书舍人薛畅。
“让苏叶退出来。”卫枢道:“近来父皇气性大,既然他想要宋其臻做这个位子,老师莫要因为此事再触怒天威。”
叶蕴之不以为意,“老臣无妨!只不过这样一来,江南和两靖的税账便不好再查了。”
卫枢道:“宋其臻在翰林院做了十几年大学士,对户部庶务并不精通,想来对苏叶查账影响不大。反倒是薛畅,为人精干敏锐,势必能察觉。”
宋其臻是皇帝的人,而薛畅是景相的学生。
户部掌大胤财脉,户部尚书一位,至关重要。如今,国库说不上亏空,却也有些捉襟见肘。不逢灾年,不遇兵祸,自当无碍;但是卫枢心中一直有隐忧。
之前,苏叶下江南,为的就是查茶税账务。
大胤施行茶业禁榷,征收茶租,并禁止茶户私卖。
自咸宁元年起,江南三道未遭遇大灾,茶租一直递减,茶价却逐年攀升,馥安茗茶甚至卖到一两三金的价格。
叶蕴之又道:“老臣会以御史台的名义查一下薛畅。”
“辛苦老师!”
“另外……”,叶蕴之欲言又止。
卫枢侧目。
叶蕴之缓缓道:“老臣当年是在成州找到殿下,从不知道,殿下还曾经在云门镇居住过。”
当年,卫枢的记忆遗失大半,义父死后,在附近的几个州又流落了几年,平日里靠支个摊,给人写字作画为生。
叶蕴之找到他的那日,恰是小雪。
他坐在街边,衣衫单薄,捧着半块儿干硬的馍馍,正准备吃。
突然,一个长者冲跑过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老臣无能,……让殿下受苦了!”
这些年,叶蕴之常常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他,所以卫枢极少跟叶蕴之提及当年的经历,无谓徒增老师的负疚。
卫枢轻声解释道:“是住过几年,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只是孤不明白何卢为何与云门镇的案子有关,所以孤想查清真相。”
叶蕴之点了点头,未再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