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站在位置不远处看着，层层叠叠的帐幔密不透光地遮住楚铭远的面孔，徐春微微弯着腰，他认的干儿子凑到他身边，小声通传了几句话，他侧过头，冲小徒弟挥挥手，木窗外的夜色很深了，徐春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流水一样的宫宴被摆起来，徐春站在掌事嬷嬷身边清点菜色，今夜的宴会来的不及时，几位娘娘也都并未通传，数年过去，徐春偶尔还是不清楚楚铭远的心思。他只觉得楚铭远今日十分反常，但反常的缘由，谁也猜不到。

楚铭远将酒杯放下，触目望去，他坐在宫殿的最高处，因为他掌控着皇权，同样，没人能触及到的地方只有皇权能摸到。

而坐在下位聚精会神的楚栖并不了解楚铭远在想什么，他很头疼，这小孩估计中午睡午觉太久了，深夜里依然神采奕奕。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宫人将窗子合上，室内换了更亮的蜡烛，草席子也换成了毛毡。

楚栖重新盘腿坐下，对面的六皇子正捏着棋子，小孩子蹙着眉头，此刻背对着楚铭远。正殿内陈设空旷，除却这些纱帐之外，夏宫的内里没有大兴土木。从前这座宫殿的主人楚绍戎是武将出身，本身就不喜装饰。现在看来纱帘飘荡，雨声缥缈，十分拥有空旷凄凉的感觉。诚然，在这种场合下楚铭远看不出两个皇子中间有什么别的东西，只觉得冷。随着夜色，他醉意已深，起身也踉跄，徐春连忙来扶他，宫女们一拥而上，帮楚铭远更衣。

楚铭远站起身后，先沉了一口气，看着两个正在下棋的人。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皇子，没有母家的强大权势，父亲也只是认出了他，无名无姓的乡野孩子有什么值得金尊玉贵、自小受命门大儒教导的皇储殿下弯下腰，抛弃自尊，并且真诚相对。

楚铭远的心里一直有疑问，对于帝王来说，疑问自然是要消解的。

六皇子抬起头，满脸疑惑，楚栖在一旁忍了又忍，才道：“父皇，棋子全被你打乱了。”

呼啸的狂风卷起落叶，夹杂着小石子敲击在木窗上，让人胆寒的黑夜里落下大雨。陆风眠站在其中，面前是他们班组的侍卫们，他的长刀雪亮，最后转身看了看身后遥远漆黑的宫殿，只说：“大家多小心。”

白子吃掉黑子，六皇子高兴地拍了拍手。

“皇兄，我赢了。”

楚栖看了眼窗外剧烈晃动的竹林，雷雨席卷而来。

“是的，你赢了。”

他一向温柔，只是收回视线，将棋子一一放回棋奁中。

雨。

轰鸣的闪电中给予陆风眠瞬间的明亮，他双手持刀，鲜血顺着手臂不停流下，黑色的布料被雨水冲刷出铁锈一样的颜色，急促的雨点砸在人面上、手指上、伤口上，不亚于一枚枚尖钉刺入。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竹林外包围的人越来越多，陆风眠的逃跑路线十分狼狈，他一路从山上下去，胸腹处的伤口几乎有寸长，他紧紧摁着伤口，一边要躲避身后不知几人的包围，一边在想该如何通风报信。他的刀要钝了，划在石头台阶上发出粗糙的响声，雨幕遮住他的眼睛。

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