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传开,薇薇安哭得泣不成声,又是摔东西,又是指着人怒骂,上至自己膝下唯一的孩子埃文塔多,下至侍候的仆役都没逃过。
宅中整日被阴翳笼罩,令人呼吸不过来。
然而这只是开始。
得知最为疼爱的孩子去世,莫格利先生少不得强挣扎着,拖着病体回了宅中,安排丧仪,其中事务多是亲自过问。一番操劳下来,再勃发的精神都得被败去六七成,很快同是卧病不起。
为保养身体考虑,只好将莫格利先生带去别院居住,令派了两位医师随时听命。
母父同时倒下,偌大的宅子家事又多,埃文塔多和安吉丽娜恨不得将自己这一人当做两人使。
在内已是首尾受敌,在外风言风语亦是不断,碍于莫格利家族并未完全倒下,跟着践踏的人倒是略收了手,暗自观望起来。
尽管多么不耐,埃文塔多也只能压住脾气,一件件应候起来。
直至一事,将他彻底压倒——弟弟威尔去世没过多久,他的父亲莫格利先生也随着去了。
自此,支撑住莫格利家族荣耀的人彻底被抹去,昔日如何气势凌人,目今倒台不过一朝一夕的事。
被抓住把柄给一次性抖出,任埃文塔多怎样巧言令色,结果都不会改变分毫,因而此次论斩的,也就轮到他了。
至此,莫格利家族只剩下薇薇安一人。
月下,四周俱是静悄悄的,斜风扇动翠竹撒下寂寥的影子。因家业萧条,无法支持莫格利家族往日的体面,安吉丽娜渐渐将佣人都给打发了,余下她一人。
是以,夜已深,却是她亲自来至薇薇安身侧侍奉汤药。
“真真是可笑,我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穷苦、羸弱,谁都能抢白两句,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呢。与其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安吉丽娜,不如就让我去了吧。”
闻言,安吉丽娜眸子瞬间凝住,而后直直盯住她,却是一言不发。手上又是不忘给她喂药,还格外心细的为她整理仪容。
见状,薇薇安倒是缓和许多,谁曾想下一刻竟听到这样一句话。
“此情此景,不正是和当日的家兄一个样吗?”安吉丽娜扶起薇薇安,一面将枕头取来命她靠住。方继续道:“有权势真是好,那样轻易地磨灭一个人的一生。当初为了逼他应下,你们三人轮流去说动他,弄得浑身上下不见得一块好肉。他那个蠢货也就这样应了。”
说到这儿,安吉丽娜却是顿了顿,“也是,他一向喜欢自作主张,美其名曰为我好。不过他已死去,那便只能拿你们开刀了。”
话落,安吉丽娜饶有兴味欣赏起薇薇安惊诧的表情,笑意越发凄凉。待瞥了一眼窗外,乌云闭月。她的心才真正平静下来。这才将搁在桌上的汤药重新拿来,握住汤匙一口一口强行给薇薇安喂下。
“花了钱币,好容易派人买了来,又是我整日看准钟表亲自熬成的。夫人可要好好喝,都喝尽药效才佳。”说毕,安吉丽娜已不大有耐心,遂把汤匙掷向桌面,一行端稳汤药给她喂下去。
发觉薇薇安有心反抗,安吉丽娜忽的熄了气焰,因继续学着往日的口吻,安抚起来,“同为女子,我不愿用那肮脏手段来取走你的性命。再者,论理,你本就没多久可活的。”
“至于为什么独在你这里费了那么些时日。大约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不禁回首往事。”待汤药见底,安吉丽娜轻轻将碗放下,取来干净的手帕为薇薇安擦拭起来。
“最初到府上,我原是伺候夫人你的。后来因管家的位子空出来,才慢慢被提拔上去。管家理事,你教了我许多,我也是真的感激、仰慕你。我也很想像莫格利先生一样当个痴聋家翁,可是,我的眼睛、我的心不允许我继续犯蠢,保持胆怯。”
“所以,再见了,夫人。”
安吉丽娜予了薇薇安一抹笑容,眼见她闭上双眼,直至再也没能睁开,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出了屋子,便见宁宁坐在山石之上,空对明月,分外寂寞疏远。安吉丽娜鬼使神差走上前。
心里清楚,若无宁宁这方的助力,莫格利家族绝不可能倒得这样快,因此安吉丽娜心中多是感激,欲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不过对上宁宁平和的双眸,时隔多年,安吉丽娜再次鼓起勇气,主动说道:“你的门徒来往我这处时,与我说过详情底里。当初你帮我,正是因为我是故人之女,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