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外面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要给谁安排下葬。
沈韫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如同天边的毛月亮。
她轻轻动了动胳膊,身上的疼痛已经褪去。昨天有人好像来了这个房间,还给她喂了一粒药,之后她便一直睡到现在。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十分陌生。她又低头,惊讶地发现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这是哪儿?
门外的说话声愈来愈近,沈韫裹紧被子躲在床角,警惕地盯着门口。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两个身着戎装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块白布。
其中一个男子先看见沈韫,她缩在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男子惊地合不拢嘴,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又活了?”
“谁又活了?”另一个男子从后面追上来,将手中的殓衣递给他。
他却不肯接,一副见了鬼似的神情。
“我说你有这么胆小吗?不就是给一个姑娘穿殓衣吗,你不去小爷我去。”
说完他便抬脚准备朝床边走,可却在抬起脚的瞬间僵住了身子。
沈韫与他大眼瞪小眼,都跟见了鬼似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男子指着沈韫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嗓门却大得将外面的人都喊了过来“救命啊!她怎么又活了!”
他大喊着跑出去,沈韫被吓得将头埋进了被褥里。
多亏了他的嗓门,沈韫死而复生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将军府,包括别院。
“怎么回事?”裴决问“大夫不是说她只吊着一口气了吗?”
柳祈对于此事没什么反应,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裴决便猜到了他一定是做了什么。
“你做什么了?”
别院外吵得厉害,柳祈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他的表情分明是疑虑,可声音却越来越镇静。
“我猜她并非身中剧毒无可救药,让她留在军营也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人在复州便带走了沈韫,一定是别有意图。”
“所以你猜到了她不会死?”
可是这不是柳祈的作风,单凭一个猜测便放手去赌?
于是裴决又道“若你猜错了呢?你便真的要看着沈韫再死一次吗?”
“当然不会。”柳祈的目光坚定“这件事上我不能赌。所以我把我唯一的解药喂给了她。”
裴决十分震惊“什么时候?什么解药?”
“覃见青来的时候。那解药只有一颗,可解万毒,是老师给我的,为了必要时假死脱身。”
“你给了她,那你怎么办?”
“从去北关开始我便没有按老师的计划行事了,接下来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与他老师的计划如此缜密,甚至连假死脱身都准备好了,从劫走皇子开始他们的每一步都计划好了。
这样庞大的计划,牵扯如此多人的计划,如果真的是为了帮楚南煜夺位,为何又要将楚南煜送入宫中?
他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甚至可以把解药给楚南煜,在回华京的路上制造假死脱身,这样梅映雪便更无翻身的可能。
为何要走一步险棋?
裴决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计划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想过如何保全楚南煜吗?”
柳祈抬眸,眸底澄静如水“当然有,那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你送他入宫是为了什么?”
眸中仿佛结起了霜,柳祈语气平静“为了杀梁康成。”
“可他是皇子,入宫便意味着深陷囹圄,如何能够近得了梁康成的身。”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为何会让楚南煜进宫,为何会将这个把柄心甘情愿地送到梅映雪和梁康成的手中。
这会是一个足以使整个王朝翻覆的计划。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裴决看着柳祈,脑中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你是谁?你当真是柳太傅之子吗?”
冬日愈发寒重,炉子里的炭火被风吹得猩红。
柳祈直白道“我的确不是太傅之子。”
“那你是谁?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谁?”
院中吹起一阵风,枝头最后几片枯叶也被吹掉了。
柳祈仰头,看着落叶被寒风裹挟,就像任人摆布的玩具,这场大风刮至何处它便只能落在那里。
“为了我母亲,我父亲,还有玉赫。”
“你父母是谁?玉赫又是谁?”
这个问题从未有人问过,他竟有些难以回答。
犹豫间,眼下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寒凉,他看见如星点一般的雪花落下。
“下雪了。”他的声音极轻,似乎是怕把这漫天的雪花给吹破了。
下雪了,建京每年冬天都会下雪。
他会穿着厚实的狐狸毛裘,和玉赫在雪地里跑。母亲会帮他们掸去挂在身上的雪,给他们准备热乎的年糕汤。
虽然不常见父亲,但母亲总说父亲的好。
就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里,母亲告诉他,他的名字是珍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