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他却立于灯火阑珊处’,小师弟,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那男子眼中的笑意更盛。
“你是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惠定被自己说出口的话惊到,轻轻摇头,“不可能,你年纪不过二十。我要找的人历经世事沧桑,方大彻大悟,应该是个老者。更何况,他在乌雅台,距离这里千里之遥。”
“你是昙林派的僧人,又为何来到这茫茫大漠?人有脚,就不会永远待在一个地方。”他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耐,这个小僧人真是固执。
慧定低着头,仔细回想方丈对她说的话。方丈的确从未说过高僧的年龄相貌,只告诉自己等到了漠北,一切自然明了,面前这个男子,难道真的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人?
那男子正色道,“这位小师弟,我如今还俗,名叫沈隐,和同行之人误入此山中走失,我入这庭院后不知是中了机关受伤,还请小师弟助我脱困。”
他的声音微弱却笃定,放佛有种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
慧定沉吟片刻,抬起头看向他,“我要怎么做?”
殷禛刚要开口,却咳出一口血来,血中夹带的黑色触目惊心。
— 看来这院中不仅有机关,更有毒雾,自己确实大意了。只是这小僧人,来了这院中许久,怎么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自然不知,大昭寺的十二席位便是阴山派设下,慧定往返阴山派界内多次,替他们收尸,那个给慧定超度亡魂经资的阴山派少年,也同时给了她提前解毒的灵药。
他想要从怀中掏出提前准备的能解百毒的药丸“许生丸”,受伤的右手却已然失去知觉,只好开口道:“小师弟,我怀中有一瓶药,你可否帮我拿出?”
慧定点点头,走近沈隐。
她闻到沈隐身上散发出一阵熟悉的檀香,那是自小生长的寺庙的味道,可是又不一样,檀香清冷,他身上的味道却和煦温暖。
男女有别,这是她听过的道理。只是她虽生长于均为男子的少林,却鲜少和人接触,如今她要从男子怀中取物,不知为何心跳如鼓。
她快速将手伸入沈隐怀中,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褐色药丸于手心,递给沈隐服下。
沈隐看着她手极不稳,差点将药丸洒在地上,低声笑了笑,“小师弟慌什么,多谢。”
半晌,沈隐感觉自己的气息平复,应该是药起了作用,压下了毒发,对慧定说道:“我所坐之处,应该是连接了机关,但凡我起身,石椅的重量变化,便会触动机关,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和我重量相近的物件,代替我坐在此处。”
慧定环顾庭院四周,池塘清浅,里面的红鲤、睡莲一览无遗,可是哪有能和一个成年男子重量相当的……
等等!
慧定蓦地抬头,沈隐正看着她,眼含笑意。
……
此前还差一次收尸的活就能攒够去见高僧的路费,没想到如今见到高僧,还得再收一次尸。
慧定从密道中拎起几乎化为白骨的尸体走向亭子的时候心想。
慧定将尸体放在石椅上的一瞬间,沈隐蓦地起身,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没有箭矢破空之声。
二人相视默契一笑 — 如此便安全了。
慧定问道:“你可知如何出去?”
沈隐略一思索,刚想开口,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一阵金石相击之声。
“北狂!十八年未见,石上痕尚存,千金剑何在?” 蔡阎的声音穿透石板清晰传到两人耳中。
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均是凛然,已明白对方所想。如今有人强行破阵,是友是敌尚不可知,若看到庭院内不是北狂而是别人,事情会如何发展全然无法控制。
一定要在此人破阵之前离开。
沈隐右肩的麻木渐渐变成疼痛,低头撩起袖袍,右肩除了箭伤并无异样,却渐渐似烈火般灼热起来。
要快些出去,再晚这条命只怕要交代在这里…
惠定将食中指并齐,在他肩膀,大臂和小臂各点了一下,动作快如闪电,沈隐还未看清,下一瞬却觉得右手的灼烧感减弱不少,竟然可以轻微活动右手。
“封住穴道只能支撑你三日的行动,在那之后,得寻得正经医治才是。”惠定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沈隐看着她澄澈的双眸,一瞬间居然有些心虚,移开眼神 — 如果三日之后你知道我骗了你,你是否会后悔救我?
半晌,沈隐低声道:“北狂将我打晕之时我眼前一黑,可却依稀记得传来波浪拍岸之声。想来出去的机关,定和这池子有关。”
沈隐伸出左手探入清凉的池水中,他没有武功功底,但手极稳,甚至没有惊动一条红鲤。池里的睡莲点缀着小院,空气中散发着花的清甜香味。
“看到了!”他转向惠定,“小僧人,那睡莲的叶子中间,从左往右数第三片花瓣是假的,我猜那定是机关所在,向下扯拽就能打开出口,你可否代劳?”
惠定左脚轻轻点地,整个人飞鸟般掠出,将睡莲的机关按下,足尖轻点水面,腾挪间又回到地面。
果然如沈隐所言,长廊中间出现了一个入口 — 一条近乎垂直,不知通向何处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