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太后此刻顾不上其他,只觉头顶压着一座山,直叫人喘不上气。
她慌乱压了下领口,强自镇定:“昨夜之事哀家不记得了,皇上会不会也记错了?”
“是不是记错,朕一试便知。”
“怎么试?”话一出口便立即噤声,心中暗骂自己口无遮拦。
怎么试,莫过如将昨晚的事重演一遍。
使不得,使不得。
寥深眼底起了光,宽厚的脊背配合她的坐姿微微弯起,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太后愿意配合?”
他靠得太近,只缓慢掀动嘴唇便能蹭到嘴角敏感的绒毛,扰得她心神不宁:“皇上!”她突然起身,别过头去,“天色已晚,您该回了。”
自己明晃晃的心思被拒绝,寥深多少有些不自在:“确实,朕该回了。”
他一撩袍角往外去了。
未行几步,又止住:“太后往后和右都御史还是少接触为妙,免得宫廷生出什么闲言碎语。”
这话,就不好听了。
可今日大殿之外,姜少琮的举动的确过于亲昵 ,实为不妥。
为着太后威仪,皇室名声,她确实该再注意些言行举止。
“皇上放心,哀家会注意的。”
“嗯。”他张了张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若他再有逾矩之举,太后定要说与朕听。”
凉少荇再次觉得皇帝是真闲。
前朝军务都忙不完,还要惦记后宫琐事,哪来这么多精力?
——
半月后,凉本桀领命南下。
凉少荇专门起了个大早,人上了高墙却见帝王臣子皆立于城楼。不想人前太过显眼,便只悄悄躲在正楼拐角处偷看。
“娘娘,您这样实在有失体统。”翠笙不明白,小妹送兄长出征,这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来,怎的娘娘这般做派,活像个夜半踩点儿的偷鸡贼。
“哀家知道,就一会儿,哥哥走了哀家就回。”
城楼正下方,五万大军身着甲胄,腰别宽刀,威风凛凛立于宫门之外。
队列前首,凉本桀身披战袍,手握长枪,高坐骏马之上。
天灰朦无光,众将士又盔甲威重,打眼一看尽是肃穆。
寥深连同一众臣子站在城墙之上,目送大军出城。
队列缓缓挪动,一想到哥哥此行凶险且不知何日能回,心中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眼瞧着人走远了些,帝王一众人等也已离开她才从拐角走了出来。
或许是兄妹间默契使然,她这头刚露面,那头尚未走远的凉本桀便回头看来。
隔着一众军士,精准捕捉到了她的影子。
他高举手中所向披靡的长枪,在空中舞出一个凌厉多情的枪花。
这个动作她记得。
幼时哥哥练枪她闲来无事总爱在一边旁观,哥哥年轻气盛又爱显,最爱做的便是朝她熟练耍个枪花。
每每见此,她都忍不住拍手叫绝。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得了夸奖,就那般英姿勃发立于庭院,朝她得意笑开。
念及儿时之事,嘴角溢过一抹苦涩。
真希望她和兄长能如寻常人家的兄妹一般,兄友妹恭,一生顺遂。
咔——啦——
天边雷电四起,适时拉她回了神。
惊雷过后天落起雨来,浓重的雨丝相继砸落,似乎在兄妹两人中间砸出一道无声的鸿沟。
万千将士逐渐晕成雨中的黑点儿,兄长的背影早已不知所踪,凭空消失一般。
凉少荇心下唏嘘,由翠笙搀扶着下了城楼。
雨势越发大了,不少内侍站在檐下躲雨。一时无聊,便起了闲言。
“听说了没?近来温大人府上新进不少舞姬。”开口的是个心宽体胖的,“怪不得近来温大人脸色发黑,想来是夜夜笙歌放纵太过伤了底子。”
“嗐,我听来的和你说的可不一样。”旁边的干瘦内侍嘴角一晒,“听闻温大人不好女色,是早年做缇骑时改的性儿。”
“那是何故啊?”
“温大人虽手段残暴,但说句中肯的,模样儿不赖,生得那是清俊儒雅,有文人雅客之风。听说这样的相貌……”后头声音低下去,“最得厂公青眼。”
“你是说……温大人被东厂的头儿给……”
“嘘……虽是道听途说,不过总是无风不起浪。依我看呐,八九不离十……”
言语污糟实难入耳,凉少荇自拐角走出,横眉冷斥:“好大的胆子,空口白牙污蔑朝廷命官,怎么?是嫌命太长?”
见是太后,两人扑通一声跪下,连哭带求,不过片刻便哭成了泪人。
她虽贵为太后可终究资历浅,性子又善,看人求饶也没打算抓着人不放:“记住,谨言慎行,莫生是非,否则下次哀家定不轻饶。”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说罢,俱是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太后怎知是污蔑?”阴测测的男声突兀响起,话里卷着丝缕笑意。
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