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也不是一个会讲漂亮话,愿意委屈自己迎合其他人的人,而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话题引在买房这件事上时,也应该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这时,刘元深终于开口,让她不要说了。
恰逢服务员送甜品过来,苏见侧身让了让。
他已经在不开心,如果继续聊下去,苏见很难保证一定控制得住不让情绪显露在脸上,好在刘母这时提出去卫生间。
刘欣跟着起身:“我陪你去。”
他们用餐的餐厅在汉城数一数二的酒店高层,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去年因为某个视屏成为众人争相打卡的网红景点。
想要预约上至少需要一个礼拜。
苏见抿得有些僵硬的唇角在她们离开后扯平。
刘元深说:“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
苏见没有说话,却在刘元深想要握他的手时避开。
静几秒,刘元深将手收回。
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淌。苏见不说话,表现出明显的拒绝沟通的样子,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生闷气的人,不讲话是因为这样无效的沟通已经在他们之间上演过许多次。
事情的最后虽然都是以刘元深的道歉作为结束,可不知道为什么,作为被包容的一方的苏见却觉得这样难以呼吸。
也会在某些时刻,想要分开。
“我知道你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我的气。”餐厅不明亮的灯光在刘元深毫无攻击性的脸上分割出一明一暗,他看着苏见:“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和我赌气错失更好的工作机会。”
苏见眉头浅浅蹙起,刘元深又说:“丰阑不适合你。”笃定得仿佛全世界只有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好。
苏见原本快要忘了早上的事,现在提起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可是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他或许不够聪明,但也没有蠢到真的相信这顿晚餐是刘元深也觉得突然的意外。
远处高楼被一层层乌云遮蔽,云层里偶尔漏出几道光亮,有如末世般的场景引了一些人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进行拍摄。苏见撇开脸,避免被镜头带到的同时也避开了刘元深伸过来想要触碰他的手。
或许是因为他再一次的躲避,刘元深突然说:“这样的指责能够减轻你想要甩掉我的负罪感,是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就连苏见也觉得陌生。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去做了祁晟的秘书。”刘元深看他的眼神变得难以言喻,透出一点苏见从未见过的刻薄。
好像苏见才是这段感情的背叛者,而他终于忍受不了。
刘元深说:“你根本做不了这份工作。”
苏见彻底愣住。
即便是事实,可当刘元深真的说出来,除了不敢相信,苏见也不可避免被这句话伤到,却因为说出这些的是陪伴他多年,永远在为他好的刘元深,以至于苏见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刘元深又向他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讲。”
不远处有人在演奏钢琴,苏见本能地抱住手臂。
终于想到要反驳的时候,刘元深又说:“可是苏见,你真的让我很不安。”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原谅我。”刘元深用苏见从未见过的眼神注视他:“我的确背着你和Erik联络了,可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他声音很淡,就像在陈述一个他们心知肚明却一直回避的事实:“你妈妈不喜欢我,因为我家境不好,买不起一平六万块的房子。我想证明给她看,我想给你保障,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苏见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可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你为什么总在强调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任何不好。”好像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刘元深买不起一平六万块的房子。
而且,他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刘元深来保障?
苏见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他感激刘元深,那件事发生后对他产生深刻的依赖,却从未想过依附刘元深。
和他买不买得起六万块一平的房子毫无关系。
“况且这是两码事。”苏见讲他母亲和这些事没有任何联系,说他知道刘元深付出很多,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请他不要把其他无关之人扯进来。
包括祁晟。
刘元深却说:“真的没有关系吗?”
苏见调整呼吸,想要和他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就听刘元深说:“我不知道祁晟都对你说了什么,导致你对换工作和跟我家人见面这件事排斥的这么强烈。我喜欢你,我希望她们可以见见你,我放弃一切陪你回国,我想和你有一个好的结局,这有错吗?”
“苏见。”刘元深深呼一口气,露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神情:“我的出发点永远都不是伤害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干涉,但我真的担心,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样容易轻信别人,Erik怎么可能有机会拿走你的设计稿。”
“你总是这样。”刘元深说:“好像我在害你。”
嘴边的话突然哽住,周遭的空气也在一瞬间稀薄,苏见翕动着双唇,没能发出声音。
这时的刘元深已经恢复了苏见熟悉的无可奈何的口吻,对他说:“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Erik走太近,如果你当初听我的话,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苏见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差。
而已经到了嘴边,就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在刘元深说完这些后也不再有说出口的底气。
倾泻而下的灯光打在苏见近乎惨白的脸上。
刘元深眼看着苏见表情一点点僵硬,在他因为自己而逐渐丧失血色的面孔上,感受到了些扭曲的满足。
苏见总是这样,很容易就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欺骗,如果没有自己,漂亮但很容易轻信他人的苏见,或许被人嚼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这样任性,永远不懂自己的苦心。
不过没关系。
就当刘元深准备说点什么,结束这场被苏见单方面认定,但注定会无疾而终的矛盾时,突然有声音说:“好巧。”
…
从小就有在被教育如何成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祁晟,在这点上,一直做得都很不错。
即便被他的母亲,杨芝女士要求必须全程参与,并在婚礼结束之前不得离开,时间非常宝贵的祁晟依然保持了表面的耐心和礼貌。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友善的人,但在有限的人生里,祁晟真正发脾气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哪怕是在他不喜欢的家庭聚会上,被不被他喜欢的祁宗祐状似无意地点出,他对异性的兴趣似乎并没有对同性来得热烈,祁晟也充满包容地,第一次原谅了对方挑拨离间的行为。
然后点头,云淡风轻:“是的。”
虽然被全程参与,见证了祁晟出柜现场的郑桥在事后评论,说他冲动。
“你也太突然了。老爷子不会同意你和男人谈恋爱的。还有杨阿姨,她不会喜欢一个男人做儿媳妇。”郑桥用了两个不会来向他传达这个行为的不理智,带着一点幸灾乐祸:“而且是一个有男朋友的儿媳妇。”
在他说完这句后,祁晟的神色有了很轻微的变化。
仿佛不认同,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祁晟并没有将此当作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不喜欢苏见的人。祁晟冷静地想,他们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还没有见到苏见。
而男朋友……祁晟断言:“他们很快就会分手。”
可当这一刻即将到来,祁晟却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
不过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失态,只是在拖动座椅,自作主张地决定加入这顿未必欢迎他的晚餐时,弄出了很大的,不符合餐厅礼仪的声响。
在从卫生间回来的刘母不死心地询问苏见,他的母亲今年是否可以回来和他们见面,商讨结婚买房事宜时插嘴:“国内不允许同性婚姻。”
又在刘元深看向苏见的时候自认为平静,实际很冲地说:“你看他做什么,法律难道是他颁布的吗。”
理直气壮的给人一种,其实他才是苏见男朋友的错觉。
就连一直安静沉默的苏见也在这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