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包间
窗外碧空如洗,桌上放着刚上的茶壶和果子,陈子檀赵怡同相对而坐。
相对而坐就免不了要对上目光,让人不知所措,赵怡同偏头错开,正巧看到茶杯,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伸手翻过两盏茶杯,提起茶壶沏上,将一杯放到陈子檀面前,状似随意地开口:“小陈公子,请。”
小陈公子微微点头,十分优雅地抿了一口,闲适自然,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赵怡同轻轻摩擦着杯沿,措辞着打破沉默,说实话,她并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但话赶话说到这了,又有个这么可以认真聊天的空间,她其实心里还是对这种浪荡公子潇洒无度的生活有那么点好奇的。
若不抓住现在,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亲耳听正主讲故事。
“您......和她们之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赵怡同和人说话时,会不自觉看着对方的眼睛,现在就是这样,她眼睛弯弯,明明没笑起来,确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小陈公子看着她八卦的眼神,敛下眉眼,“好像没有呢。”
赵怡同脑内闪过纸醉金迷的糜烂场面,他这话一落,所有画面都被撕成碎片,“没有吗?”
“佳丽,美酒,歌舞,声色颓靡,醉梦其中,怎么想都很美好。”赵怡同心思一转,“有一点您放心,受您之托,我有分寸,绝不会往外乱说的,我发誓。”
赵怡同说着,竖着三根指头振振有词地宣誓:“皇天后土在上,赵怡同在此起誓,今日......”
话还没说完,小陈公子就笑着摁下她的手,摇摇头。
“没必要,我信你。”他把手收回自己那侧,轻轻敲着桌沿,“让我再好好想想......有趣的事情......”
他微蹙着眉,似是真的有些为难,赵怡同见状,便换了个话题。
“要不换个,您感觉现在和之前的相处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比如,更熟悉,更亲密......”赵怡同想问的其实是,情随事迁,有没有爱上某人的感受。
就像戏文那样,才子佳人、一见钟情、赎身还俗之类的经典故事。
“什么不一样的?”小陈公子皱起眉,认真思考。
“每次去,都在三楼包厢里听曲看舞……不一样的话,现在水果的花样更多,有好多极南才有的水果,也都更甜了,好像是国师用了什么仙术,摆盘也五花八门的,说起这个,我看那个酒杯也......”
赵怡同默默听着小陈公子描述着纯芳苑的景观变化,默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完全跑题了,但她并不想打断小陈公子,青楼的布置,常唱的曲目,尤其是国师的“仙术”,这些信息,都是她平时接触不到的。
“话说你也是东国人,在那边听过国师的事迹吗?”陈子檀说着话锋一转,问道。
赵怡同摇摇头:“没听说过,东国大着呢,也不一定就能认识他。”
“也是,听他描述东国如此繁荣昌盛,想必是在那边混不出头才来这里的。”
赵怡同不置可否,她自己是意外许愿成功了,谁知道别人是怎么过来的呢?国师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几乎搬来了整个古代文库,说不定有什么超级金手指……
“那你呢?”小陈公子提起茶壶,自觉倒起茶,“你是为什么过来的?”
赵怡同倒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问,忙低头垂眼,默默思索着怎么说。
“哒”的一声,茶杯放在她的额前。
赵怡同慢慢抬头,脸上是浅浅的微笑:“实不相瞒,小陈公子,我是孤儿,自小流浪四海,也是一路漂泊着来到这里,便想着留下做工,攒些本钱再上路。”
小陈公子瘦长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明明声音清脆,听着却很有压迫感,他似是有些疑惑:“是吗?”
“是这样的,绝无虚言。”说这话时,赵怡同的手在桌下出了一层薄汗,她掐着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信服这些话。
“那你从哪边过来的啊?”
“北边。”赵怡同毫不迟疑道,既然这里和现在的地域格局那么像,她学过地理,北边有什么也能说个七七八八,如若不一样的话......管不了了,只能赌一把。
“东国在北边吗?”
这是个根本说不清楚的问题,之前苏辛泉也问过,后来赵怡同翻遍海国图志,也没有关于东国位置的记载,贸然瞎编,说不定会和老乡们对不上。
“我从东国边境出发,期间罗盘丢了,一路没有方向地在海上乱飘,着陆后,一路漂泊,穿过密林山河,不慎被卷进沙漠,最后还是一队在沙漠行军的人马带我进来。”
小陈公子眯了眯眼:“罗盘是何物?”
?
国师居然没有把这项技术发扬光大?难道他真是全心全意地去研究他的“仙术”了?
这该怎么说?
赵怡同摸摸眉毛:“罗盘是我的护身符,我给它取的名字,有它在,我就总能找到方向。”
“这样啊。”小陈公子收起他的手指,身体也从前倾的姿态变成后仰,赵怡同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去了。
“话说,你知道那车队是谁的吗?他们看着不像本地人,穿着皮袄长靴,看着五大三粗的,中间护着一个马车,那人看着也不像普通人,可入城后,他们全都消失了。”
赵怡同问这个,不只是出于好奇,虽然那人确实是气度超凡。更重要的是,沙城算是辰乐国的最北边境,什么人能自由出入城门,并带着这么些个异族相貌的骑士,还有她——一个莫名其妙出现且素不相识的人,不怕她是什么间谍吗。
“那大概是钟老板吧。”陈子檀道。
“钟老板?”
“他是不是看着面色不虞,目空一切的样子?”
赵怡同回想起了那一眼,答道:“是的。”
“那就是他了,总有什么任务指派他去干呢,除了他谁也放心不下。”
“任务?那是什么啊?”赵怡同问道。
“那谁知道?女王陛下的密令,他那玉牌一举,谁也不敢多说半字。”
这话说完,两人心里都各有各的计较,包间一时陷入沉默。
这么说,这个钟老板是女王的亲随,所以可以自由出入边境,拿着“玉牌”随心所欲……但这和她现在好像没什么关系。
赵怡同对自己摇了摇头,理好思绪,笑道:“一说话就扯远了,不是来讲情感故事的吗,你刚刚说的都是纯芳苑的变化,好像并没有相处时的感觉。”
“相处?”小陈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字眼,又重复了一遍,“相处......”
在他思考着沉默的时刻,赵怡同拿了一块果子,外壳酥脆,咬开后是绵密的口感,奶香和葡萄的酸甜中和在一起,像是奶茶的精华浓缩版,每一口都回味无穷。
赵怡同几乎是以她生平最慢的速度细细品味着美食,但直到吃完,小陈公子还是沉默着。
和最初的沉默不同的是,他眉头微皱,像碰到了什么难题。
赵怡同有些疑惑,刚刚忙着吃,没观察小陈公子的脸色,怎么把他为难成这样了。
她在脑海里细细检索着,刚刚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词条,漂浮在空中,前进,倒退,左右飘摇。
最后一句话忽然变大,猛地向前,填满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