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两边店铺热闹非凡,入口处人挤人,越往里走,中间的路越宽,铺子越稀,人就越少,到了西街的尽头,只剩镇远侯府的大门,孤零零的敞开着。
事实上,镇远侯府一如初见。桐木牌匾上金漆大字,门两边狼头雀替,门牙子上的狮头锁,手持长枪的守卫,孤傲肃穆,朱红大门大大敞开着,正对着门口,还是那个日晷,不过门侧多了一张书案,大概是登记处。
若是平时赵怡同来,定会在靠近门岗之前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些,才配得上这里的庄严。
但现在,她身旁站着陈子檀,后者一步三晃地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滑行到门口。
他拍拍守卫的肩膀,从袖口掏出文牒,臭屁的胡侃起来:“老万,今年我得豪强助力,通关格外顺畅呢。”他偏头看了眼日晷,“申正一刻,怎么样?我们是第一吧?”
陈子檀撑着桌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守卫,后者却面露难色:“小公子.....这......申正刚开门时,已经有一队进过了。”
“怎么会?”陈子檀脑内飞速思索着,他留意了,苏辛泉那群慢他们一步,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三剑客也不该有这么快,纯芳苑那些人也不是认真玩的主......沙城就这么些人,还能有谁?
“他们是谁啊?”赵怡同问道,这些人比他们快,说不定也是劲敌。
“那几个人看着都脸生,像是打北边来的,个子高身材猛,至于其他的......只知道他们的队名。”
“叫什么?”
“古德摩宁,这名字真怪,像是什么民族语言,说着太不顺嘴了。”
“什么?古德摩宁?”赵怡同一脸疑惑,这名字,是真的外国人起的,还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他们大概长什么样子呢?高鼻深目,蓝眼睛白皮肤?还是和你我差不多?”赵怡同语气有些激动,不自觉追问道。
见守卫皱着眉回忆,有些犯难,陈子檀拍了拍赵怡同的肩:“别纠结了小同,一会自然会见到的,咱们走吧。”
说着,陈子檀收好文牒,左手揽着小满,右手推着赵怡同,没个正形地慢慢悠悠地向内走去。
赵怡同的心里一点都不像面上这么平静,但百般猜测,只有看到这些人时才能验证。说不定,说不定,这个世界有自己的马可波罗,游历至此,被文化吸引,嗯......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穿过木桥,走过潺潺流水,沿着回廊七拐八拐,陈子檀在中间引着路,边走边介绍着两边的园林景观。
“之前一直没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这个小亭,可是我翻了好久的书,找了好几个师傅,完全复刻的呢。”陈子檀说着这些,不自觉兴奋起来,“你走南闯北的,怎么样,还算还原吗?”
这个小亭确实还原,赵怡同在现代见到的所有苏式园林都是这样的,飞檐,灰顶,粉柱,淡雅又自有韵味,但在飞檐之上,很有创意的加了狼头雀替。
狼静卧在亭上,灰色的身体和灰色的屋顶几乎要融为一体,它身体舒展,尾巴也自然垂下,栩栩如生,诡异的暴力和平静的平衡。像是热血厮杀后的一个平静的午后,阳光正好,懒洋洋地度过这鲜有的安静与平和。
“在我看来,你这个比原本的有趣多了,我之前见的亭子大都垂着小鸟小花,千篇一律,这个雀替很霸气,很有特色。”赵怡同由衷称赞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书上的‘雕一动物’是雕最常见的呢,原来不一样啊。”
赵怡同能听出来,陈子檀的语气有些失望,怎么会这么失望呢。她不禁宽慰道:“也不一定要一样啊?这种暴力与美的结合,一点也不输原版。”
“真的?”陈子檀眼里浮现出期许。
“这怎么会有假?等你去了江南就知道,这些亭子,粉墙黛瓦,烟柳画桥,随处可见,千篇一律,反而不如这种大胆的创新。”
陈子檀心情转好,继续蹦跶地领她参观自己精心设计的庭院。
谈笑间,陈子檀神采奕奕,眼里满是对江南的向往,那些潺潺溪流仿佛倒映在他的眼睛里。透过那里,可以看到最诚挚的期待,踏出这片沙城,拂去满面黄沙,养一池荷花,让潮湿的空气滋润全身,洗净铅华,圆融净身。
赵怡同忽然不太想劝他出去走走了。
说不定,江南最美的样子,就在他的心中——充满希望、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一个完美的念想。
走廊到了尽头,视线瞬间开阔。一条小溪横着流过,两案放着宾座,相互错开,上摆果盘,在这个冬至,溪边竟有无线的绿色展开,看着就像初春一样生机勃勃。
赵怡同偏头看着陈子檀,他笑的一脸莫测高深,推着她的肩膀,催促道:“上座。”
坐下后才注意到,对面桌子已经坐上了人,人高马大,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典型的异域面孔。
想必他们就是“古德莫宁”组了,赵怡同放下心来,幸好不是她猜测的人。说实话,她还没好好想过,若真的碰到老乡该说些什么。
陈子檀也看着对面那族人,挠着下巴,鞑靼人怎么会来?
鞑靼族与沙城之间隔了一片卡塔沙漠,两方数百年前征战不休,近年来降水增多,牧草丰满,鞑靼人不再进犯,两国关系才算是表面和谐,在女王的主张下开通互市。沙城也曾领命邀请他们来冬至诗会,但鞑靼人心高气傲,最是不信舞文弄墨那套,对他们来说,拳头才是真理,直接给拒了。
现在倒是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吃着果盘,嘴里蹦出几句鸟语,相互间打闹,豪放地笑着。
申正开门,前四组能入府,为上座贵客,引流觞曲水,击鼓喝之,鼓声停,杯盏前人开盏作答。
现在是等待后两组的时间,考虑到某些选手的玩票属性,申正四刻是无论如何都要开始的。
赵怡同吃着葡萄,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幅人造春景,鲜艳的绿色是地毯,小溪流淌着,那边有侍女在屏风后忙碌,让溪水中夹着花瓣,白水中漂浮着艳红。
赵怡同没忍住,撩起袖子,俯下身,把手伸进水中,一股带着清凉的冲力,几片花瓣被拦下,她认真观察,居然是真的花瓣。
刚才没注意,离的近了才发现,溪的两岸砌着防止水渗漏的涂层,“真是想得周全。”她不禁叹道。
陈子檀听了,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循循善诱道:“哪里周全了?”脸上明明是想要得到夸奖的样子。
赵怡同心领神会,“锦囊妙计,迷市,带着防水涂层的溪,还有,居然是真的花瓣!”赵怡同挠头仰天道:“到底是谁创造了这种规则呢?真的超厉害!哎呀,是谁呢,好难猜啊!”
陈子檀压不住眼中的笑意,捂着小满的嘴,欲说还休:“我也想知道。”
赵怡同心里已经狂笑不止,面上还装得苦恼,“等哪日我见了他,一定要好好夸夸他,这些设计,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
没等几位闲扯更多,走廊传来阵嬉闹声,一群人鱼贯而出,光脚步声就能震碎整个侯府,不用想就知道是苏辛泉那伙。
他们熟门熟路,径直朝对面的座位走去,七八号人一字排开,怎么看都有种来扫荡的架势,路过赵怡同时,苏辛泉刻意敲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