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泱将心里的那一丝异样与慌乱甩开,步入了池子里,将林怀玉锁在了自己身前。
“林怀玉。”
林怀玉察觉到有人在叫他,那声音隔着水,听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好似听错了。
可对方又唤了他两声,林怀玉这才悠悠醒来。
抬眸入眼是一片结实的胸膛,可带着重影对不上焦的眼睛是林怀玉还没有恢复的病体。
怎么这次还没好?
林怀玉不禁有些奇怪。
但他没来得及多想,宿泱见他醒来,便开口问:“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林怀玉声音懒倦:“陛下明知故问。”
宿泱轻笑了一声,方才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又低声在林怀玉耳边问:“老师这么迫不及待地跑来洗澡,是自己清理了吗?”
林怀玉听见这话,羞愤地闭上了眼,眼前看东西仍旧是晕的,这会儿他倒是没什么力气再骂宿泱了。
宿泱一想到林怀玉早上起来发觉体内残留的东西的模样,笑着靠近他:“朕帮老师清理。”
林怀玉皱了皱眉头,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任由宿泱将他抱住,在水中抱了起来。
林怀玉的脑袋搁在宿泱的肩头,一边让宿泱清理,一边又低低咳嗽了起来。
鲜血在宿泱身后的水中荡漾开,林怀玉看见自己滴落的鲜血,当即蹙起了眉头,他抬手就要将那鲜血用水拨开,神志不清下都忘了鲜血是有气味的。
“怎么有血腥味?”宿泱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自觉染上一层危险。
林怀玉顿时一紧。
不等他想好如何解释,宿泱却笑着道:“是朕太用力了吗?裂开了?”
林怀玉:“……”
林怀玉一时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骂宿泱。
索性他这会儿毫无力气,嗓子也哑,宿泱替他清理完就将他从池子里抱了起来。
林怀玉执拗道:“臣自己可以走。”
宿泱没理他,抱着人擦干,披上了大氅,将林怀玉也裹在里面,朝沁春宫寝宫走去。
他将人轻轻抱到床上,皱着眉有些疑惑:“怎么都从池子出来了,身上还这么烫?”
林怀玉沾床就自己扯了被子团了起来,也没理会宿泱,他头又疼又晕,连话也讲不出,干脆还是接着睡吧。
宿泱见状,脸色陡沉:“老师是在怪朕昨夜没有给你清理吗?”
林怀玉也没有应。
宿泱眉头拧了起来:“老师连一句话都不跟朕说了,当真如此厌恶朕?”
“朕偏不让你如意!”宿泱伸手扼住了林怀玉的下颌,想要将人弄醒,却在触碰到林怀玉的一瞬间,又收回了手。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好烫。
宿泱立刻用手背贴在了林怀玉的额头,那滚烫的程度比在池子里更甚,不像是在池子里待久了热的。
宿泱立刻唤了人:“德福!传太医!”
周历现在有点怕给林怀玉看诊,又怕自己罪犯欺君的事被捅出去,只能矛盾地赶到沁春宫,顶着宿泱阴沉的目光给林怀玉把脉。
良久他才松开手,没等他回话,宿泱先问:“他如何?”
周历连忙道:“林大人是胸气郁结又劳累过度,身子亏虚,臣重新开个调理的药方便是,只是这发热之症……”
宿泱的语气中顿时带了些危险:“怎么?”
周历不敢废话,看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宿泱的脸色,措辞道:“陛下还是需要节制一些,做完也得给林大人清理一下,东西留在体内便会引起林大人发热的。”
宿泱顿时有些心虚,他之前都好好给林怀玉清理了,所以林怀玉从未病成这样过,只有昨日……
他不该赌气的。
“下去配药吧。”宿泱道。
周历轻轻呼出一口气,逃过一劫。
待众人离去,房间里重回安静,宿泱望着蜷缩在被子里的林怀玉,坐在了床沿,低声喊他:“老师,醒一醒,喝点水吧。”
林怀玉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转了个头,恹恹道:“小飞,别吵大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宿泱顿时怔在了原地,他望着林怀玉良久,自嘲一笑:“林怀玉,你的心里有那么多人,梦里念叨的是你的管家,那朕呢?朕究竟在哪里?你明明在朕的身边,梦里却也不肯念叨一下朕的名字。”
林怀玉又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宿泱也没听清楚,他只知道,这样的林怀玉显得很脆弱,和平日里的那个林怀玉太过不同。
林怀玉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出一丝脆弱的时候,哪怕知道他身子不好,可所有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忽略掉这件事。
而现在,林怀玉却缩在被子里意识都模糊着,说出来的话如同不会开口的婴儿,咿咿呀呀却辨不清他想说什么。
宿泱后悔了,他不应该那样粗暴地对待林怀玉。
林飞接到旨意进宫的时候还有些懵,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家大人了,也不知道陛下这次为什么留大人在宫里这么久。
不过他也不敢耽搁,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跟着德福进了皇宫。
“公公,我家大人在宫里住得好吗?”林飞跟着德福在偌大的皇宫里走着,他并未四下张望,只是低声询问林怀玉的近况。
德福笑着道:“自然是一切都好。”
林飞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那就好。”
想想也是,林大人可是陛下的老师,堂堂丞相,谁敢对他不敬,就算是陛下也得恭恭敬敬伺候着,一定是他多虑了。
只是这颗放下的心在踏入沁春宫的那一刻便彻底碎了。
沁春宫虽然奢华,比起丞相府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可它更像一座牢笼,金丝牢笼困住了床榻上的人,将那人的生气都折磨殆尽,只剩一具空荡荡的尸体。
林飞站在门口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影,厚厚的被褥盖在林怀玉的身上,都快看不见林怀玉的呼吸起伏。
像纸扎的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林飞回过神连忙跑到了林怀玉的床边,急促的呼唤他:“大人,大人,你醒醒。”
他看着林怀玉脸色不对劲,伸手碰了碰对方的额头。
“嘶——”林飞迅速抽回了手。
好烫,这样的温度,他家大人会被烧坏的吧!
他正想找德福公公,床上的林怀玉睫毛轻颤,似乎醒了。
林飞连忙又回身喊他:“大人!”
林怀玉听到了管家的声音,恍惚了半天,才悠悠醒转,看到床榻边的人影,不禁问:“你怎么来了?”
林飞听着林怀玉哑了的嗓音,顿时眼泪都下来了,他家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虚弱过,进宫这一个多月,到底是受了什么折磨?!
“大人?您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谁把您弄成这样的?奴才帮您告诉陛下去!”林飞心疼地看着林怀玉。
林怀玉眼眸一垂,淡声道:“不用了,我没事。”
“您这还没事?!”林飞惊呼了起来,“您声音都哑了,身上还滚烫滚烫的,搞不好到时候脑子烧坏了怎么办?宫里的太医呢,怎么不给您医治?”
林怀玉轻笑了一下:“看过了,去配药了,你怎么进宫来的?”
林飞自觉答话:“是陛下宣奴才进宫来照顾您的。”
林怀玉微弱的点了一下头,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林飞见状连忙扶他靠在枕头上。
林怀玉问他:“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林飞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从衣怀里掏出了一个绣得十分精致的锦囊,递给林怀玉。
林怀玉接了过来,打开锦囊,里面赫然是一枚护身符,背面还写着宿泱的名字。
林怀玉又将锦囊合上,扶着床柱下床,林飞见状,又连忙将人扶着走。
林怀玉将锦囊放入了柜子下面的抽屉里,不过是走了两步,便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又低声不断地咳了起来。
林飞替他顺气,一边噘着嘴道:“大人既然在宫里待着不舒服,不如回林府吧,这皇宫看着又大又冷清,大人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离开这里回去养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