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玉那晚之后便没再同裴故刻意联系过,她回府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走前贵妃还带着几斛珍珠来送别。
她与崇祈一事上占着理,此番要走,宫中从太后到皇帝,无不把面子功夫做足,赏赐如流水一般涌进宫里,她倒不扭捏,毫不客气地都收入囊中,气得崇祈到处跳脚。
青鹤对此则感到十分痛快:
“我听说长公主被贵妃娘娘罚抄《女戒》,已几日不曾出门。还有宋府那边,庆功宴后收到皇上亲拟的退婚旨意,当晚便罚了宋少卿禁闭,宋大人脾气一向不好,家法层层伺候下来,那厮怕是半月都见不了人。”
谢宁玉表情淡淡,指挥着定北侯的杂役将宫里的好东西往马车上搬:
“定北侯府名声好,退婚一事又错不在我,风声传出去,崇祈和宋少卿自是要被唾沫星子淹着。他们现在看似是受苦,但具体如何到底没人瞧见,这消息也不过是传给外人看。至于贵妃娘娘那边……”
她想起那位宠冠六宫美得妖娆的女子,将珍珠赠予她时笑得意味不明,眼神深处就不免带着探究。
“人心总有偏向,哪怕拿起刀面向弱者的是自己女儿,也保不齐她心里判定谁才是受害者。”
“那贵妃那边……”
“朝野上下看着,她再有本事,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寻求报复。何况比起我,宋少卿此刻或许会更让她头疼。”
毕竟,无论对皇上还是对贵妃来说,宋少卿作为长公主的驸马始终是不够格。
燕乾对这方面的限制没有前朝严苛,驸马作为国戚也有大权在握的前例。
贵妇母家镇远大将军在朝中势大,崇祈又深得皇帝宠爱,甚至一度盲目到了把鱼目当珍珠的地步。这般好的先天条件,作为母亲,贵妃自然是希望崇祈能嫁予族亲,既巩固了地位,崇祈与驸马也可效仿前朝公主不断扩大母族势力。
这半路杀出来的宋少卿,虽空有皮囊,未来仕途却一片迷茫,心高气傲的贵妃自然看不上。
至于日后做了这个局让崇祈名声受损的自己会不会被贵妃报复?
谢宁玉不敢百分百压中事态走向,但贵妃是个不同于崇祈的聪明人,若自己日后能如预想一般步步高升,利益当前,贵妃也未必会记着此事非要闹到底。
而若是自己固步自封还处在公主的空架子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一块石子将她砸向深渊。
想到这儿,她表情虽仍是云淡风轻,内里却徒然升起肃杀之气。
青鹤懵懵懂懂地看向她,到底年纪小,不清楚其中藏在光底下难以窥见的暗流。
谢宁玉难得对着她正经了神色:
“阿兄当年留下的卫队还剩了几人,青鹤,此次回定北侯府后若不想再跟我后面,便同丹雀她们换个位儿吧。”
青鹤一愣,摸不清其中意思,急急问道:
“这是何意?公主不想要我嘛?”
她自小跟了谢宁玉,对方虽是主子,但从不对她摆架子,二人感情好,青鹤对她也总有舔犊之情,从没想过有一天要远离。
谢宁玉却清楚跟裴故的交易意味着什么。她此后或许会为功名常年出入神秘场合,其中危险不比上战场少,甚至会更为勾心斗角,一个不留神便是要下地府见阎王爷。
谢宁斐早先培养的秘密卫队她有一半的主权,丹雀这些暗卫执行这种命令也会比青鹤这种还没完全成长的小丫头得心应手,远离最深层的漩涡,对青鹤来说或许也是保护。
“跟管事学学持家,对你来说也是不错的出路。”
她隐晦地点了一句,小丫头却在瞬间红了眼眶,杏眼含着泪,却死死咬住没有掉下来,只倔强地摇摇头。
谢宁玉见她这样,到底没把话一下说死。等杂役来禀东西都已装好,便率先上了马车。
青鹤没进来,靠在帘外的拐角不知想些什么。
等到前面的马匹往前走动,车外的红墙往后远去,谢宁玉没有回头,宫中的一切被不断地甩在脑后,直至这几辆绣着繁琐花纹的马车驶至官道,定北侯府苍鹰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成一排风景,车外传来阵阵欢呼,向外看去,有不少百姓夹道欢迎。
“青鹤。”
她又叫她,回应声里还带着委屈的哭咽。
“俞姨在府上可备了茶水?”
“自然,喜钱也早已备好了。府上早早放了消息,说公主回府,大家无论身份都能去讨赏。”
回复的事项依旧周到,只是小姑娘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到底把情绪透得分明。
她心中暗笑,却是很有耐心:
“这两年你甚少出宫,每每出来也不过与府上传信,没什么空闲时间。不若今日便拿着钱去逛逛集市,也算休整。”
青鹤哭咽声再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