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渡打了个喷嚏。
韩吉立马紧张的在她身边打转,
“你还好吗,真的能撑住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明渡摇摇头,在韩吉手上写了“再见”两个字。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指尖的温度比往常更低,喉咙里的肿胀彻底封闭了声音,但那双眼睛依然平静。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无喜无悲,情绪在她脸上像草木灰,风一吹便消失到留不下任何痕迹。
埃尔文只让韩吉听她的话,说不会有问题的。他一向能看穿问题本质,韩吉不疑有他,但明渡的状况太让人担心。
她的皮肤下隐约泛着不自然的蓝紫色,像被冻伤的血管,呼吸时胸口的气管切口嘶嘶作响,仿佛随时会彻底凝固。
明渡拉上斗篷的兜帽,转身踏入毒雾弥漫的街道。
·
毒雾从王城中心喷涌而出,像某种活物的触须,缓慢吞噬着王城。靠近王城的街区早已沦为死域,尸体横陈在巷道中,皮肤溃烂成青灰色,像被强酸浇过的蜡像,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臭味。
明渡沉默地穿过这片地狱。
这期间,明渡渴了喝有毒的井水,饿了吃尸体上的干粮,困了更是直接找个全家死完的屋子睡觉。
和日益腐烂的尸体共眠对她来说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或许因为她的过去更加恐怖,明渡在那些青灰色的尸体边入睡,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梦的夜晚。
利威尔自然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他有自己带的干净食物,有过滤干净水的办法,当明渡入睡的时候,他便在门外守夜,或者在房顶稍微打个盹。
在明渡出门之前,利威尔便会藏好自己的行踪,在她到达下一个地点之前,利威尔会提前清理好障碍。
他不必让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就足够了。
利威尔不知道的是,明渡是个很警觉的人,她能听见细微的动静,哪怕只是老鼠掠过房顶的声音。
她听得见利威尔的呼吸,被风吹起来的斗篷,走过狭窄小巷时身后人刻意放轻的步伐。
但她从不回头。
人人都有秘密,明渡的秘密是她的来时路,利威尔的秘密是他血脉里的力量。
有些事情只要心照不宣就好,两个人都认为对方不知道的自己的面目,却以此守护着彼此,这样就好。
等到天色再一次黑下去,明渡陷入熟睡,利威尔从大开的窗户跳进去,他摸着对方的脉搏,感受着那微弱而有力量的跳动,然后握着她的手在床头坐整夜。
明渡无声无息的睁开眼,注视着窗外的圆月。
只要转过头/抬过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但谁都不会这样做,夜晚在他们之间之间默默的流逝,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是两人此生都无法多得的片刻安宁。
·
明渡终究会离开。她走过的路已经比利威尔扛着她的路长,她离开的时间已经比两人相识的时间要久。
因为毒雾死去的人越来越少,远离中心城,穿过中部区域,之后是是贫瘠又荒凉的边缘城。
没有了成栋连片的房屋,利威尔只能不远不近的跟随在明渡身后,像一个忠诚的追随者,亦或是拙劣的跟踪者。
脚下的路从混凝土变成石头路,再变成荒地,最边缘的哨卡在弱辐射区的地面上,因为辐射原因人迹罕至,形成一片截断道路的荒漠。
这是最后一段路。
明渡不再入睡,夜以继日的赶路让她的身形无比疲惫,利威尔身上的粮水也所剩无几。
沙土留下两排沉默的脚印,席天慕地间只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
在这场漫长的行军中,眼前终于出现了哨卡的城市。
明渡似乎是非常疲惫了,进城后坐下便睡着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探究的视线不住往异乡人身上瞟,利威尔上前把人从地上扛起来,找了个破烂房屋借宿一晚。
入夜,明渡依旧在酣睡,她睡得很沉很沉,多大的动静也吵不醒。
利威尔用钱跟邻居家买了炖菜,自己解决完之后,端着碗去喂明渡。
吃进去的东西从气管切口漏出来,利威尔又把人平放在地,一点一点的喂食。
明渡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艰难的咀嚼,下咽,
“尸体上的干粮吃的那么香,怎么正经饭都吃不了了。”
回应他的只有细微呼吸声。
利威尔明渡放下碗,将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床”的地方打扫一番,铺上稻草,用明渡的斗篷叠起来做枕头,把明渡放上去,然后用自己斗篷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之前一样握着明渡的手,陷入短暂休眠。
……
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很刺眼,利威尔皱起眉头,随后心里一紧,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明渡已经不见了,而利威尔躺在她睡过的地方,身上盖着斗篷。
利威尔翻身下床,奔向城门。
城门大头士兵认得利威尔和他的徽记,见到他立马行礼,中气十足,
“长官好!”
利威尔一路跑过来,气都来不及喘匀,
“今天有人出去过吗?”
“报告长官,有一个,她出示了团长的手写信和长官胸牌,哦对,正是您的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