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病重,大玄储位空悬。
太极殿门窗紧闭,一片寂静,龙榻四角悬挂的药囊散发着苦香。
隔了许久,方听见帷幔里传来几声低咳,道:“几时了?”
御前内侍上前低声道:“回禀圣上,巳时。”
帷幔里一阵沉默,内侍开口道:“圣上,国师求见!”
“宣。”
殿门悄然轻启,寒风卷着雪粒子飘了进来,烛火猛的一暗。
一白色身影踏着碎玉般的雪走入,他的步伐轻且稳,帷帽将他的眉目半遮,双侧垂带上的红玛瑙悬于耳边,衬得他冷玉般的脸更加苍白。
“臣参见陛下!”
沈策直面天子,未行跪拜之礼,只略一颔首道:“陛下圣体安康。”
“国师来得正好。”
皇帝已然坐起,隔着垂幔问道:“近来朝中如何?”
“朝中一切安好。”沈策慢条斯理道,“只是……”
他话锋一转,似有顾虑,“近来朝中多有立储之言,人心不稳,臣不敢隐瞒。”
皇帝冷哼出声,厉声道:“一个个都盼着朕归西,好为背后的主子谋划!”
殿中内侍心下一惊,齐齐跪下,恨不能将头藏进地里。
沈策唇线微扬,淡声道:“陛下洪福齐天,万不可为了这些庸才动怒。”
“告诉他们,朕还没死,谁再敢提立储一事,不必留其性命。”
说罢,皇帝示意内侍掀开帷幔,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文雅的年轻人:“此事,你自行定夺。”
沈策神色如常,颔首道:“臣,领命。”
生杀予夺,于他仿佛饮茶拂袖般寻常。
皇帝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肃清朝堂之事交给沈策,他自然是放心的。
这些年来,他眼看着这个少年为他平叛党,治群臣,十年前那个跪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服下牵机药的孩子,已一步步成为自己手中最骇人的利刃,剑之所指,君威所向。
“陛下,还有一事。”沈策道,“北境传来军报,漠北来犯,镇北军不敌,连败两战,朝中颇有微词。”
“连败两战……”皇帝似自言自语道,脸上神情看不清喜怒,“倒是稀奇……”
铜漏声如银珠掉落,从太极殿出来已是午时。
细雪停了,沈策拢袖而行,便见前方昌临门立着几道绯色朝服。
御史那几个老家伙,真是难缠。
为首的便是御史中丞张继忠,见沈策施施然而来,忍不住上前几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国师大人,好本事!圣上龙体欠安,你不但趁机把持朝政,竟哄得圣上连立储之事都避之不提,国师此举莫不是欲——”
话音未完,一道寒光梗在张继忠的脖颈上,众大臣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一人颤抖着说道:“沈……沈策,光天化日,宫门之下,你敢杀朝廷重臣!”
沈策的浅笑还嵌在嘴角,道:“大人误会了,圣上感念张大人劳苦多年,特允大人告老还乡,这把匕首赠予大人,回乡路上……防身用。”
说完抬手一松,匕首径直掉进雪里,留下几人惶恐未定,直到沈策消失在宫道尽头都没缓过劲来。
镇北军几次出师不利,败于漠北,退守云中郡,朝中传出镇北军通敌流言。为稳军心,天子密诏镇北将军回京,命国师秘密前往颍州同行,可行国师令调动颍州驻兵。
出城的马车一路向北地驰去,竹帘随风而动,可见一道身影挺拔而坐,闭目假寐。
“爷,此番前往颍州最快也要六日,圣上却未赐药,是为何意?”
开口的少年名唤长风,自十岁起便跟随沈策。
爷当年在宫里服下牵机药,自此圣上每月十五都会赐下解药,这七年来虽无性命之忧,但时常忍受毒发时内力尽失,蚀骨焚心之苦痛。
明日便是十五了,圣上却让爷到了颍州再取解药,想到此处,长风眉心愈加拧到一处去。
沈策自然知道皇帝的深意。
“朝中几番势力都盯着镇北军这块肥肉,圣上虽命我代理此事,却也不忘提醒我,我的命在谁的手上,该为谁效忠。”
“圣上是担心宁王和端王会有所动作?”
沈策不语,半晌后问道,“到哪了?”
长风道:“前方便是灵山了。”
远望如青莲初绽,终年云雾缭绕,是为灵山。
山脚下,支着一摊算命卜卦的桌椅,桌上龟壳,铜钱,符文竹签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