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氛围渐浓,一众锦衣少年策马而归,马鞍旁悬满雉羽鹿角,革囊里还滴着未干的血珠。正喧闹着比较猎物多寡时,侍卫们立刻捧着墨色篷布鱼贯而出,将那些尚带余温的猎物一一覆盖。
“国师今日不愿见血。”长风抱了抱拳道,“各位公子且将用过的弓箭和猎物一同放在此处便可。”
众人面面相觑,虽是疑惑,却也不敢有异议。
沈策二人乘马而归时,已是正午,他坐在□□灵身后,双手轻拽着缰绳,像是自然地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众人见其归来,皆行礼道道:“见过国师大人!”
带血的猎物悉数被掩盖起来,但扔透出丝丝腥味,□□灵皱了皱眉别过头去,用指节挡着鼻腔。
“难怪今年的猎物要用着黑布盖住,原来是国师大人的爱妾不喜欢血腥啊!”几个眼尖的少年瞧见了□□灵的反应,纷纷猜测道,“看来国师对爱妾很是体贴……”
“是啊,否则你何时见过国师身边有女子出现?”
□□灵也不傻,余光瞥了眼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沈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被盖住的猎物:“不错。”
□□灵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害怕血腥?
那日在山洞里的反应他应该看出一二了,只是没想到他能记在心里,如此想来,那晚刑部大牢里确实干净得出乎她的意料,想来也是他的手笔吧。
后方渐渐传来马蹄踏声,几个少年忙策马迎了上去,人还未到跟前,谄媚的恭维已经此起彼伏。
“世子爷今日收获颇丰啊!”
“那是,你也不看看世子用的弓,那可是上好的紫杉弓,全京城仅此一把。”
“要我说还是世子的骑射之术高超,再好的弓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来人正是萧煜,身边几个少年皆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就以他马首是瞻。
萧煜嘴角微扬,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待目光触及到一□□灵,他的笑容倏地止住了。
是她!她竟还敢出现在此处!
上次在酒楼被打之后,且不说他在家躺了数日才恢复,荣国公世子的面子也被毁于一旦,今日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可是她怎么会与国师同乘一马?萧煜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神情。
他看着□□灵的方向问道:“那个女子是何来路?竟与国师同乘一马。”
一旁李侍郎的侄子李友泽率先开口道:“听说是国师近日新收的侍妾,看样子甚得国师欢心。”
原来是国师的人,难怪如此目中无人,胆敢和他作对。
萧煜双拳悄然紧握,一双凶戾阴冷的眼睛里暗藏杀心。
□□灵翻身下马,亦发现了这股藏都藏不住的杀气。
她冲着萧煜的方向挑了挑眉,道:“真是冤家路窄。”
沈策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只不过区区一个国公世子,他还未放在眼里。
“有我在,怕什么?”
也是,背靠沈策这棵大树,她要是不好好地体会一下仗势欺人的感觉,岂不可惜?
□□灵扬起小脸,笑眯眯道:“妾身这不是怕国师大人日理万机,还要料理这等小事,太过辛劳了嘛!”
说着还用手指挠了挠他胸前的衣服,那模样,颇有些娇媚取宠的味道,只不过,跟她这一身劲爽利落的打扮,着实不搭。
沈策唇线微扬,低嗤了一声:“少吹点那难听的曲子,比什么都强。”
春猎已近尾声,赵峋与赵屿等人方陆续回来。
赵屿所猎颇丰,箭囊已空了大半,马后拖着的猎物堆积如山。随行侍卫正在清点他的猎物,赵峋下马理了理袖子,笑道:“四弟的骑射之术果然一绝,让为兄甚是佩服。”
赵屿闻言将手里的弓箭丢给侍卫,亦翻身下马:“二皇兄过奖,不过今日运气确实不错,遇到了几只稀罕物。”
他今日应是全场猎物最多的魁首,但心里却提不起半点兴奋。
鸣凤山里飞禽走兽虽是不少,但白鹿、赤狐此等珍稀动物极其少见,往年春猎他从未遇见过,今年不但猎得三头白鹿,一对赤狐,甚至连续几年无人见过白虎都被他碰上。
从他踏入猎场开始,这些走兽就像被驱赶的羊群,接连不断地撞到他的箭下。
一切顺利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而他,却成了戏台上的提线木偶。
赵屿抬眸往高台上坐的人望去,唇线紧抿。
号角长鸣三响,禁军持戟列阵。猎物按各家旗号分列,血腥气混着草腥在尘嚣中浮动。
禁军统领抖开金黄色的礼单,朗声道:“宁王殿下——白鹿三只,麋鹿两只,赤狐两只,紫貂一只,飞雁三只,白虎一头。”
“裴家世子——麋鹿三只,穿山甲一只,雪兔两只,云豹一头。”
……
□□灵脑袋凑向沈策,低声问道:“这裴家世子是谁?”
“工部尚书裴致之子,裴郢。”沈策略加思索道,“骑射之术确实还过得去。”
礼单按名次排序,赵屿毫不意外夺了魁首。
静贵妃面露喜色,颇为满意地瞧着自家儿子,余光不忘偷偷打量皇帝的神色。
“老四近来确实有所进益。”赵存渊眼睑半垂,唇角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赵屿道:“启禀父皇,儿臣听闻虎骨可入药,有强筋健骨之效,白虎虎骨更是稀有,特将此白虎献于父皇,愿父皇身体康健,福寿延年!”
“你有心了。”赵存渊看起来心情愉悦,他的声音温和却不乏威严,“传朕旨意,宁王获春猎魁首,赐龙吟剑,领骁骑营统领一职,即日起入朝议政。”
静妃闻言,脸上笑容一滞。
骁骑营守卫京都,虽是精锐之师,却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统领一职听着威风,不过是一个虚位而已。
圣上提前举办这春猎,不正是因镇北军群龙无首,要为其选一新统帅吗?为何临时改了主圣意?还是说,陛下终是忌惮屿儿和萧家,不愿让他插手兵权。
想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赵屿双手接过龙吟剑,此剑剑身由玄铁打造,极薄,上面雕刻着一条金色云龙,威严无比。
他内心暗叹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宝剑!
然而他也清楚,相较于剑本身的价值,它被皇权赋予的意义更为重要。
赵屿领赏谢恩道:“多谢父皇!”
此时赵峋起身道:“启禀父皇,儿臣亦有一物献上。”
“哦?”赵存渊的视线缓缓落在他身上,狭长的眼眸透着几分审视。
赵峋嘴角含笑,朝台下吩咐道:“抬上来!”
五六个侍卫合力扛出一个巨大的兽笼,兽笼以红布遮挡,里面偶有售角抵撞笼门的声响。
待红布摘下后,众人看清笼中关着的猎物,皆是大吃一惊。
一玄鹿立于其中,通体如墨,唯有脊背一线银毫在幽暗中浮着冷光,像是被囚禁的一截月光。
赵峋道:“古籍有言,黑鹿现,国主寿,如今天降祥瑞,得此玄鹿,乃是上天佑我大玄,儿臣愿以此物献上,恭祝父皇盛世永昌,千秋万代!”
台下众人皆称奇不已,玄鹿百年难得一见,其机敏警惕之心远胜于其他走兽,赵峋不但能猎得此等珍稀之物,还能不伤其分毫,足见其智谋和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