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萧婉舒猛然惊觉——自始至终,那位坐在龙椅左侧紫檀交椅上的国师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悄然侧目,只见沈策单手支额,慵懒地斜倚在椅上,修长的手指半掩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双目微阖,仿佛对眼前这场闹剧兴致缺缺。
“此事,国师有何见解?”赵存渊忽的开口,众人视线顿时转移到了沈策身上。
朱袍玉带,风雅无双,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样。
听见皇帝问话,方直身置之一笑,目光在画卷上顿了顿,道:“鱼胶墨……”
众人一时未听明白,只见沈策抬手指了指密文处的墨色孤鸿:“文人作画时用墨向来讲究,枯笔皴擦用松烟墨,工笔精画用油烟墨,写意描摹用漆烟宿墨,唯有这鱼胶墨,墨色莹润,耐久不退,不论题字或是作画皆是难得的上品,最重要的是,鱼胶墨遇火烘烤后半刻钟便会消退。”
经他提醒,众人这才发现画卷上的密文已经有了消退的迹象。
“若先用特制的药水将字隐去,再用火烘烤后显现,消息传达后,字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独留一幅画卷,任谁也不会将其与通敌扯上关系。”沈策轻笑道,“如此看来,端王终究还是十分爱惜自己的墨宝的。”
鱼胶墨千金难求,有市无价,天下间唯有皇室用得起,前年尚书局仅剩的一盏鱼胶墨,恰好被皇帝赏赐给赵峋作生辰礼,朝中不少重臣皆能证明。
真相昭然若揭!
沈策一番话无疑是将赵峋逼至绝境。殿内烛火忽地一颤,映得赵峋面色惨白如纸。
鱼胶墨?他用的明明是普通的松烟墨,怎会变成鱼胶墨?
画卷上的密文已全然消失,赵峋瞳孔震地,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幅画根本不是他画的那幅!这是引他入局的假证据!
可为时已晚,赵存渊脸色铁青,看向赵峋的眼神阴寒如冰,没有半分父子情谊。
“你还有何话说?”
“父皇明鉴!”赵峋扑通一声跪下,“儿臣是被冤枉的!”
“那你说说是何人冤枉你?”赵存渊道。
赵峋深知自己中了圈套,百口莫辩,可笑的是直至绝境他都未能发现是谁陷害了他。
此画无论从技法、神韵都模仿到了精髓,连他自己都未能分辨出来,更遑论天下难寻的鱼胶墨确实在他手上,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他根本无从辩解。
萧寅之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但环顾四周除了他,今夜还有谁欲害他?
赵峋的目光如困兽般扫过殿中众人,最终落在那抹红得刺眼的身影上。
沈策正认真地品鉴着这幅孤鸿图,手中漫不经心地转着青玉酒盏,似是察觉到视线,沈策微微侧眼,对视的瞬间,赵峋如坠冰窟——那双看似含笑的凤眼里,此刻竟带着几分怜悯,就像猎人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
他和萧家不是死敌吗?怎会联手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萧寅之亦没有料想到,沈策竟会为他推波助澜,意外之下,他不动声色地给萧婉舒递了个眼色。
萧婉舒虽然不知道沈策葫芦里买了什么药,但此时局势对她有利,现在只需再推一把,赵峋便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婉舒道:“鱼胶墨此等稀宝世间罕见,恐怕除了端王府,再也找不到第二盏了。”说着略带惋惜道,“端王,陛下对你何其看重,将此珍宝赏赐于你,你竟糊涂至此,辜负了圣心!”
沈策闻言嘴角轻勾,萧婉舒果然是懂得火上浇油的,一句话便让赵峋钉在不忠不孝的耻辱柱上。
很好,也不枉他一番筹谋。
此局胜负已定,沈策抬了抬手,身后内侍连忙弓着身子上前,只见他交代了几句话,那内侍便匆匆离去。
“来人。”赵存渊沉声道,“端王赵峋,私通漠北,证据确凿,即日起褫夺封号,圈禁宗正寺。”
两名禁军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赵峋双臂,蟒袍上的金线在拉扯中断裂,赵峋挣扎着抬头,却见赵存渊已背过身去。
“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啊!”
他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转而提到:“镇北将军……镇北将军失踪一事也是有人故意栽赃儿臣的,父皇明鉴啊,只要找到镇北将军司徒晋,就能证明儿臣清白啊!”
听到清白二字,沈策低嗤了一声,清白?你也有脸提?
就在赵峋声嘶力竭之际,殿外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的光芒透过雕花窗棂,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且不合时宜的声响吓了一跳。
哪个缺心眼的奴才?看不清局势就罢了,还敢私自弄出这声响扰了圣听。正当大家心里暗暗同情那蠢奴才时,一声急喝声响起。
“报——”
“陛下!边关急报!”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官突然冲进大殿,单膝跪地高举战报,“漠北来犯,镇北将军司徒晋率精兵退敌,三战三胜,夺回榆林城!”
满殿哗然,一时分不清是该庆贺捷报还是该震惊镇北将军突然出现踪迹,一群人呆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赵峋如遭雷击,顿时失了反抗的力气,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
赵存渊终于转过身来,睨视道:“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雷鸣轰响,压过了烟花的啸叫声,电光忽如白昼照亮了赵峋惨白的脸色,极具讽刺。
“带下去。”赵存渊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殿中几人欢喜几人忧,各自的心思皆随着镣铐冰冷的的碰撞声渐行渐远。
将军府内,弓箭手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煜在刀下命悬一线。
□□灵眼神森然,僵立在萧煜身前,右手仍握着刀柄,就在他们不知道□□灵究竟想做什么时——
□□灵骤然动了!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出,短刀浴血而出,一刀封喉!最近的弓箭手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