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说到做到，张开了嘴，一副等投喂的模样，还努力看向酒弄。

他目光单纯，全然信任。酒弄和他对视，很突然地，脑海中闪过一道娇小的脏兮兮的身影。

那身影孤零零地坐在乱葬岗里，天下着大雨，泥水一遍一遍溅在他已经脏了的骨头架上。小骷髅在哭，声音克制地压低了，却还是能听得清声音里的无助和怨恨。

酒弄从没见过小骷髅哭，只是此刻记忆恢复一些，他才知道这小东西原来还是会哭的。

他微微一顿，将怀里的肘丸丢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中桑离嘴巴，一路直接咽了下去。

肘丸被灵芝覆盖包裹，进入桑离体内的那一刻便迅速化开，除了生肌，灵芝还有增添修为的作用。

桑离只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接着四肢突然一阵钝痛，像是被打碎了重组。

他想起来上一次这么痛还是刚有心的那会儿，马上就联想到了肘丸。

桑离急忙看向酒弄：“哥哥？”

酒弄阖上眼帘：“忍着。”

桑离眨了眨眼，眼骨附近好像微微泛红，酒弄睁开眼睛看去，但小骷髅并没有哭。

小骷髅躺在地上，他瞧着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再慢悠悠重组，然后在骨头上方，逐渐长出肌肉，肌肉上覆盖一层薄薄的皮肤。

假魔神看来没把桑离撕得太碎，手和脚丢在了同一块地方，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身体躯干和头还没找到了。

桑离很欣喜，不过现在没办法让他笑出来。

因为太疼了。

他记得上次自己是被疼晕的，这次没有上一次疼，但也没办法晕过去，叫他不得不一点一点忍受过去。

有了肌肉皮肤，才感觉到地板泛着凉意，桑离努力动了动身体，还是起不来。

他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眼巴巴地朝酒弄望了过去。

酒弄噙起一抹浅笑，问桑离：“在纠结什么？”

“哥、哥哥……”桑离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清，“我在想……要不要……让、让哥哥……抱我到床、床上。”

酒弄问道：“你会犹豫？怎么突然开始犹豫了？”

桑离垂下眼眸，骷髅架子上表现出了一丝尴尬：“我、现在……好丑吧？”

浑身都是骷髅架的时候，至少统一，但现在的桑离，一半是骷髅，一半是人体，不用照镜子，桑离都知道不会好看。

小骷髅原来还是个爱美的骷髅。

啊不对，早在给他用斗篷，桑离能拿着小镜子照千百次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来他是个爱美的骷髅了。

酒弄觉得小骷髅还是有点可爱的：“无妨，在本座眼里，你不论什么样，都和凡间万物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酒弄抬手一招，就把桑离转移到了床上。

软绵绵的床榻分散了不少痛感，桑离缓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堵堵的。

他崭新的心脏不舒服了。

过了个把时辰，桑离的四肢才完全长好，他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酒弄毫不意外，从芥子里取出酒，倒了一杯细品。

品着品着，酒弄注意到床上有些动静，他本以为是桑离，一扭头才发现是那只被自己忽略了的骷髅猫。

大抵是有桑离的关系，他瞧着骷髅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反而从中品出几分可爱。

他抬手一招，把骷髅猫弄到了桌子上，骷髅猫浑身僵直，愣愣地望着酒弄，呆傻的样子像极了桑离。

“嗯，长得也还行。”酒弄用魔力探了一番，得知这种骷髅猫是某种特殊的猫种，正常可以慢慢修炼成仙，但遇到濒死一刻，就会把自己体内的灵丹化进骨架中，然后完全退化成一只没有灵智的、普通的猫，除了不会掉毛没有其他优点，活个几十年就会完全化为灰烬彻底死去，所以这种猫很少被人觊觎。

也不知道这只猫怎的那么倒霉，变成了这副模样。

酒弄手指摸到骷髅猫的尾巴，在摸到尾巴尖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在这猫的身上，感觉到了和桑离一样的气息。

是方才桑离抱着他的时候沾染上的？

不，是尾巴。

猫尾巴骨的地方有一处，灵力最为浓郁，且已有百年之久，桑离现在只是个骨头架子，在若城那次才得到了些许灵力，这猫身上的灵力和桑离根本不搭边。

或许，这猫和转世前的桑离，相熟？

酒弄本想把那块灵力摘下来瞧瞧，不过这块灵力维系着骷髅猫的生命，轻易取出，骷髅猫的小命不保。

倒也不是因为不想让桑离伤心。

酒弄心想，他只是觉得桑离惯会撒娇，倘若猫死了，桑离会吵得让他心烦。

为了自己的耳根清静，所以酒弄才暂时不打算对骷髅猫下手。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扭头望向窗外。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