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北衙监门卫乃太子嫡系,她这么一说,倒让这话多了几分真实。
任知宜俯首,“陛下,此人身高七尺有余,指节粗粝,虎口有茧,恳请陛下派人查实那日宫中禁卫的行踪,尤其是在禧宁宫附近巡查之人。”
皇帝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皮,“任知宜,刑部早已盘查三遍,断无一人可疑。倒是有人见到你手持火折,你有何辩解?”
“陛下,若是臣放火,怎会留在原地?”
“那是因为你没能逃走,反被人砸晕,昏迷过去。”刑部尚书席白突然开口道:“你被救之时,与一个宫女的身体抱在一起,你手中握着刺入她腹部的匕首,而她的手边是个兰花瓷瓶,上面的血来自于你后枕处的伤痕。”
席白顿了一下,从景相的面上捕捉到微不可察的示意。
他心下微松,继续道:“那夜,你因为公主对你不满而无法参加宫宴,忿忿不平,便去了禧宁宫。公主习惯早眠,你到的时候,禧宁宫的大部分侍从都在鸿胪寺,公主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侍婢。你将迷药粉吹入内室,放火点燃床幔。”
任知宜下意识地抬手,压了压胸前襟抱处,怀中药粉包已经不见。
那药粉是之前为查高期之死潜入大理寺而准备,后来她屡次遇险,便一直随身携带着,如今倒是成了罪证。
席白踱至她面前,指着她额面,大声喝道:“后来那侍婢惊醒,与你缠斗起来,你刺伤她的同时,却也被她用花瓶砸晕过去。”
公主的侍婢!
任知宜浑身一震,突然问道:“死的那个侍婢是不是一张圆圆脸,长相很讨喜?”
闻言,席白面上露出一丝惊喜,“你这是承认了?”
她摇摇头,“我听到过那侍婢的惨叫声。”
接着缓缓地拉高袖摆,露出她手臂上的淤痕,“这痕迹是那晚的贼人抓我时留下的。”
众人打眼望去,半指长的暗红色淤痕,按照尺寸大小来判断,不像是女子的指印。
席白一怔,面上不太好看。
此时,殿外内侍来报,“应国使臣伊相求见陛下。”
短短几日不见,伊柘像是变了一个人,面颊凹陷,双目赤红,下巴上胡茬纷乱,完全不见往日的儒雅之姿。
他对着皇帝草草行了个礼。
接着转向任知宜,声音咄咄,“那夜你去禧宁宫时,究竟见没见到公主?”
“隔着屏风见过。”
“她在做什么?”
“在与一人说话,还有饮茶。”
“那人是谁?”
任知宜气息微顿,清明的眼眸中闪出几点幽光,“没看到。”
伊柘凑到她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确定自己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二人近在咫尺,伊柘薄唇紧抿,喉结颤动,双目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任知宜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不错!就是公主的声音,她还与我聊了几句山南道的风土人情。”
伊柘眼中的光亮一时明,一时灭,几经变换之后,终于归于黯淡。他像是受了一场极大的打击,后退着踉跄了几步。
“老臣愧对国主啊………”
伊柘用力捶打着胸脯,咚咚作响,悲哭哀泣的样子令在场众人动容。
皇帝沉声道:“伊相,请节哀!”
“陛下!”伊柘止了泪,恨声道:“伊柘请陛下立刻将凶手绞杀,以慰公主在天之灵。”
皇帝面露疑惑,“伊相的意思是……”
伊柘的视线扫过大殿诸臣,最终落在任知宜的身上。
他指着任知宜,咬牙道:“凶手不就在这儿嘛!种种证据摆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嘛!”
“伊相!”
卫枢蓦然开口,“此案尚且疑点重重,伊相为何突然发难?”
伊柘阴沉着脸,表情凝重,“太子殿下,你是非要庇护她不可吗?”
“任知宜说了,她被人迷晕……”
伊柘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公主入兆京不过半日,与谁有过龃龉,大家都心知肚明;任知宜半夜出现在禧宁宫,难道是有人去东宫将她绑去的?
她随意指认一个所谓的宫中禁卫是凶手,却连个模样都描述不出来,焉知她不是任意编造?你们大胤再寻个三年五载,我公主何以安息?”
席白应声附和。
卫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伊相的意思,是等不得了?”
“我国主等不得,应国百姓等不得,四万边境军亦等不得。”
卫枢瞳眸紧缩,“你要开战?”
伊柘面无惧色,昂首应道:“我应国虽国小力薄,却也不能任人欺辱。要战则战!”
皇帝拧眉,“我们胤应两国世代交好,少有战乱,伊相莫要说气话。”
“陛下!这不是气话。彦月公主在我应国地位超然,若是不能尽快平息民愤,有些事情外臣我亦无从保证。”
卫枢缓缓站起身来,目色幽深。
“太子,谁让你起身的?”皇帝一声怒喝,“来人,将太子带回东宫。”
皇帝深深地望着伊柘,“伊相,大胤会给应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沉默片刻后,皇帝沉声道:“传朕令!东宫女史任知宜残害公主,罪无可恕,处以绞刑。五日后辰时,押赴文正门前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