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让时光暂停。
可惜总有人打破平静。
“原来你是短发?真好看,这边从来都没有女子剪短发的。”清悦的少年声音响起。
不等她回头,少年就自己走到了她面前。
是小陈公子。
深蓝色的锦袍,暗绣云纹,秋水剪瞳,面若桃花。
赵怡同放下了警惕,也没有把头巾盖上,眼光放到街道。
“我们那边的人头发有长有短,没有定式的。”
小陈公子看着赵怡同,也跟着在门槛边坐下。
赵怡同讶异地看了一眼,小陈公子眼神滑过来,她忙扭头去看街道。
“你们那边?”
“嗯。”赵怡同心有些乱,胡乱应是。
“你是哪边的?”
这漏风大嘴。
“天的那边的。”
“那你是仙女了?”
“仙女不会是我这样的。”
“可你就在眼前啊。”
赵怡同想不出话来回答,但心跳声越来越响,震得她想跑。
“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赵怡同一下就醒了。
她把方巾扣回头上,站起身来,头也没回地走进拦柜内侧。
小陈公子疑惑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就走了?”
“不让摸就不摸。”
赵怡同深吸口气,说:“小陈公子,您没事就早些回去吧。”
“谁说我没事了,我有事!”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仰起头说:“我是来开药的。”
赵怡同看着他骄傲的脸,无奈地接过了那张纸,还真是个药方,貌似是自己没背过的,需要的药品还不少。
她用镇纸压住药方,摆上思忖着一会问问功效把它记住,侯府来抓的药方总不会太差,扭头在药柜里仔细寻找起来。
小陈公子就在柜台前歪歪斜斜地站着,单手撑着脸,安安静静地看着赵怡同的后脑勺。
赵怡同几乎以为他走了。
一回头,又被他的眼神黏上。
赵怡同提起了戥杆,扣住砣弦,取药放入戥盘,提起秤毫,小赵公子就默默地看着她这些动作。
她将戥杆举至与双目平齐,努力集中精神,检视着平衡,小陈公子幽幽开口。
“听说你昨天扇了苏辛泉。”
赵怡同的手一颤,戥杆歪了。
她深吸了口气,
“对啊,就昨天。”赵怡同回看着他的眼睛,要不要也给你来一下?
“这么平静?”
“这是什么新奇事吗?债主打骗子不是天经地义?”还是你觉得我会唯唯诺诺的,什么也不干?
赵怡同重新掂起了戥杆。
“这可太新奇了。”小陈公子的手放开了他的脸,开始龙飞凤舞起来。
“整个沙城,从没人敢打他,就算他一肚子坏水,天天用不大的脑子算计着歪点子。”
无人应答,他又道,“你快问我为什么。”
赵怡同把称好的药铺到大门票上,问了声;“为什么?”
“因为他辈儿高啊,他是沙城上学时间最长的童生,又是少有的弱冠还留在这里的年轻人,大家都怯着他呢。”
赵怡同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因为在她家辉城方言里,怯这个音是欺负的意思。
莫名想到了今天上午的那个客人,赵怡同不禁问道:“为什么他要留在这里呢?”
听他们的描述,这里黄沙漫天,来来回回就这些人,在这待着,没有前途,没有未来。年轻人当然会想往外边跑,看看更大的世界,苏辛泉这么锱铢必较又满腹诗书有些本钱的人,怎么会甘心待在这里。
小陈公子撇了撇嘴,“可能是怕去外边了就泯然众人了?”赵怡同听着,手上动作不停。
“毕竟他在这里,少说也是个头头。”
赵怡同有些疑惑,他这话可以说是有些不留情面,便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也怯着他呢,”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是朋友,还会告诉你他的话吗?”
赵怡同把药包捆上,草绳纠缠着打成了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辛泉也是把他当朋友才告诉他这种丢脸的事的。
这话没法说,她没立场说。
赵怡同看着药方,想再核对一下有无遗漏。
帘子被哗哗啦啦地掀开,张维志收拾完回来了。他爽朗笑着打招呼:“小陈公子,今天苏辛泉不在,你干吗啊?”
小陈公子愣了一下,瞥见了柜台上的药方,说:“我来开药!不是来找他的。”
此时药铺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喊了小陈公子一声,便要把他拖走。
小陈公子摆摆手,“小满你先等等,我抓药呢,正事。”
“可这次不能再迟到了。”小满急切道。
“这可是我的身体啊,有什么比健康还重要的!”
小满只得撒手,默默在一旁站着。
张维志移步到柜台后,伸手拿起药方细细端详。
他似是有些不适,脸庞微微扭曲,开口:“这是你的药?”
“对啊。”小陈公子微微仰头,像在对小满证明自己在干正事。
张维志还是憋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小陈公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有滋阴补阳的烦恼!”
赵怡同也笑了出来,但想到了什么,又把笑憋住了。
小陈公子脸颊涨红,“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终于在小满把他拖出门前,喊道;“这是送我爹的!”
他出门时已是下午,街上稀稀拉拉的有行人闲逛。
行人们听到了小陈公子的喊声,纷纷凑到苏记药铺门口,七嘴八舌地打听小陈公子要送镇远侯什么稀世奇珍。
张维志站在门槛内,高声对大家说:“对不住了各位街坊,人家侯府的事咱就别瞎打听了,我们可是专业药铺,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街坊们纷纷散去。
赵怡同看着张维志的背影,忽然感觉这镇远侯府很有意思。像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处于八卦眼之中。
第二天,全沙城人都知道镇远侯爷急求滋阴补阳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