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毓庆宫内
殿中熏着新调制的暖香,一绝色美人倚在横榻上,面若芙蓉,朱唇贝齿,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串迦南木佛珠。淡绿色的繁华宫装衬着她的身姿娇媚动人,全然看不出已经是个诞育皇子,年近四十的妇人。
若说后宫佳丽三千,谁能十数年如一日得圣上荣宠不断的,那便是毓庆宫那位静贵妃——萧婉舒。
掌事宫女执春推门而入,脚步极轻,接着便是珠帘掀起的声音。
执春始终低垂着眼眸,屈身行了一礼,方才走进萧婉舒耳边,轻声道:“禀娘娘,国公爷那边有消息了。”
萧婉舒指尖一顿,凤眸转向执春,只见她抬眼看着自己,摇了摇头。
“呵。”萧婉舒冷笑出声,手上继续拨转着佛珠,“连个丫头都抓不住,要他有何用?去转告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别成日里跟那些酒囊饭袋混在一起,真把自己变成饭桶了!”
“还有一事。”执春秀眉微蹙,继而道:“国师好像也在。”
转动的佛珠顿时停了下来,萧婉舒豁然起身,略带质疑地看向执春,凤眸微眯,一股冷意弥漫在殿中。
“你是说,派出去的人碰上了国师?”萧婉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雪的锋刃,“他怎么会在那?”
他这几日不是称病不出吗?怎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
朝中流言四起,他却连着几日不上早朝,本就反常,此刻又出现在千里之远的荒郊野外,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也盯上了司徒晋的女儿。
萧婉舒心里顿时慌了神,那可是头恶狼,披着仙人样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厉鬼,但凡让他发现此事与毓庆宫有关,那将是灭顶之灾。
执春闻言立马跪了下来,颤声道:“娘娘息怒。”
殿内一片死寂,唯闻铜漏滴答。
萧婉舒冷声道:“此事,你亲自去善后,不能留下一丝证据,否则——”
她的声音顿了顿,执春瞬时紧张得面色煞白。
“你妹妹的命,也不必留了。”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一缕烟,却重重砸在了执春的心上。
她猛地叩首道:“是!”
随即立马退了出去。
此时殿外传来通报声。
“贵妃娘娘,宁王殿下求见。”
萧婉舒闻声,目光一软,定了定心神,如往常般端坐在横榻上。
“宣。”
宫墙冷,人心更冷,这些年来她苦心经营,如履薄冰,内心早已麻木,也只有自己的亲儿子才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情。
正出神时,珠帘哗啦一响,四皇子赵屿大步进店,今日穿的蟠龙藕粉圆领袍衬得他俊朗的脸愈加清贵。
“儿臣参见母妃!”他撩袍要跪,却被萧婉舒一把扶住。
“免了吧。”萧婉舒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腕骨,蹙眉道:“手底下的人怎么伺候的,也不知道给你备件披风。”
转头又斥道:“还不赶紧把炭盆烧旺些。”
赵屿笑道:“母后莫恼,儿臣走得急,倒不觉着冷。”
转而又想到,“方才来时,儿臣去了趟太极殿。”
殿内忽而一静,萧婉舒敛起了笑容。
“见着你父皇了吗?”
不用赵屿回答,她也知道答案,太极殿的一举一动她再清楚不过了。
“未曾。”赵屿道,“倒是见着了二皇兄,听闻二皇兄日日前往太极殿请安,风雨无阻。他见着我,还让我代他给母亲问好呢。”
二皇子,那个异族贡女生的,果然是学得了她那身殷勤谄媚的本事。
想到此母子二人,萧婉舒脸上难掩鄙夷之色。
当年她们同时入宫,凭她的家世和才貌,要得到圣上的恩宠本不是难事,谁知那个从南疆来的女人颇有手段,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术,竟引得陛下日日流连她那柔仪殿,还比她更早诞下皇子。
见萧婉舒不语,赵屿眨巴着大眼睛,轻轻地唤了声:“母妃?”
萧婉舒收回了思绪,看着自家儿子总一副明朗纯善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啊,真是一点都不随我,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一点心眼也没有。”
母妃意有所指,赵屿心里自然明白,母妃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他能入主东宫。
只是他志不在此,亦不喜欢成日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生活。
赵屿笑得开朗,径直挨到萧婉舒榻前,辩驳道:“谁说我不随您?儿臣这般俊朗无双的脸不正是随了您吗?”
说着还将脸庞往母妃面前凑了凑。
萧婉舒嗤地笑出了声,嗔道:“你这伶牙俐齿的,惯会哄本宫开心。”
临近颍州,官道畅通,□□灵二人快马驰行了一日,终在日落前进了颍州城门。
颍州城虽不大,却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有着不同于其他小城的繁华。
他们二人牵着马走在热闹的街上,各家摊贩的叫卖声,酒馆里的琵琶声,路过的马车声,当铺的算盘声……掺杂在一块,喧闹混乱,让沈策轻皱起眉头。
□□灵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此刻亦是疲乏不堪,无心浏览这难得的街景。
她现在只想沐浴一番,再躺在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二人进了一家客栈,伙计立马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这家客栈虽不大,但环境确颇为雅致。
“来两间上房。”□□灵往小二手里甩了块银子,忽又想起什么,转头看着沈策,悠悠道:“哦——差点忘了,沈大人身份尊贵,想必要去住那官署吧,小二,一间就够了。”
说完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小二连忙跟在她身后一同上楼。
沈策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