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到京城,少说也得六七日才能到。”齐钟沉思道,“尚有些弟兄在清州附近,我先飞鸽传书,让他们先过去支应。”
“舅舅为人谨慎,应是听到风声躲藏起来,大抵不会危及性命,你记得提点他们,行事勿要冲动。”姜颂宁思绪纷杂,低声道,“其余的,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齐钟称是。
姜颂宁心里装了事,马车停在安乐斋前,香甜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掀开车帘,店前排起了长队。
还没寻到队尾,多日不见的姜识一手拎着一包,喊着姐姐凑了过来。
姜识笑容满面,打扮齐整的小郎君像青竹一般赏心悦目,字句从他口中飞快地蹦出来,姜颂宁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觉得堂弟又长高了。
陆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姜颂宁看看他,视线一垂,再看看姜识。
还得劝阿识多吃点。
“喏,我记得姐姐和两个小东西爱吃什么,陆兄一大早便陪我来了,全部买到了,厉不厉害?”
她察觉陆致似有话要说,便让姜识把这些吃食放上马车。
姜识兴高采烈地去了,将油纸包整整齐齐放在车上,下来一看,两个人都不见了。
走到僻静处,陆致令随从在远处望风。
“今早我同阿识出行,看到你大伯与姑姑往你的住处去了。看他二人的神色,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你可是遇上了棘手之事?”
“你不用担心麻烦我。其实,我很乐意帮你。”
姜颂宁有些意外地瞥他一眼:“在你心里,我是脸皮这样薄的人吗?走投无路别无他法时,连根稻草也会捏得紧紧的,怎么会放过你这棵大树?”
他举一反三,心想她不会一忍再忍地委屈自己,那薛亭洲的纠缠,也一定让她厌烦了。
陆致笑了笑,惯常冷峻的郎君眉眼间添了抹柔和,如遇春风。
“你变了,和从前不大一样。”
“听陆少卿的语气,这种变化大抵是桩可喜可贺的好事。”姜颂宁观他神态,心知没有将这个靠山推走的意思,但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
“我只听了一面之词,尚不知事情全貌,不好拿来麻烦你。”
陆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的话,不只是今日才管用的。”
小舅舅失踪,尚不清楚是与人有了利益纠葛,还是有人刻意诬陷。
若是前者,处置起来并不麻烦,足够的钱便能解决。
倘使是后者,幕后之人身份不明,姜颂宁知道他是真心想助她脱困,但不敢也不会去试探陆致,是否能始终站在她这边。
陆致瞧她皱眉,宽慰道:“若是难办,也不必再等,你既信得过我,我不能见你烦心,还置之不理视若罔闻。”
姜颂宁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聊这个,转而说起了闲话,问了陆潇与陆静姝的境况。
陆致知她关心姜识,待两个孩子也好,揣摩她是向往家人相处时的温情,便刻意地多说了几句。
“陆潇懂事许多,与阿识相处得愈发好了。静姝惦记着你,还想你再去找她玩呢。”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朔风凛冽,陆致在她身侧替她挡风。
姜颂宁抬头看天,陆致余光瞥见薛亭洲站在街角,面沉如水地望着这方。
像个阴魂不散的男鬼。
陆致回过头,朝姜颂宁温声道:“阿识的功课做得很好,今日便让他陪你去上香吧。”
送亲友远行前,照例,她都要去寺里求平安符。
有姜识在身边,看薛亭洲怎么好意思过来。
姜颂宁嗯了一声,不用招手,姜识便高高兴兴跟过来,要扶她上车。
姜颂宁想与陆致告辞,转过头,发现陆致就站在半步远的位置,意识到他的好心,她朝他笑了笑:“多谢你对阿识的照顾,请回吧。”
“我本来也把阿识当自家人看待。”陆致知道自己热络太过,但自从她离了孟家,尘封多时的念头又活泛起来。
见她看来,陆致耳廓泛红,垂了眼,“你兄长旧时与我交好,我照顾你们,是理所当然的,不用与我见外。”
姜颂宁见他耳朵都冻红了,深觉这不是叙旧谈心的好地方,朝他一点头,便入了车厢。
薛亭洲在远处将他们温情脉脉,低头私语的场面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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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恐将落雪,姜颂宁没有出城,径直去了筑云寺。
今日恰逢初一,香客络绎不绝。姜颂宁行在庭中,忽而看到一位眼熟的夫人。
自她返京后,陆续给从前有来往的人家送过节礼,这位夫人是父亲同僚家的,她送去的东西林家收下了,只是没在宴席上见过。
长辈一旦离世,往年的人情往来,小辈是记不太清的。
姜颂宁也是这会儿瞧见人,才想起来,这林大人也是从清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