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提着绢灯在前引路,灯影在夜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姑娘请随奴婢往这边走。”婢女声音轻柔,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灯柄,“前头路滑,当心脚下。”
□□灵脚步从容,余光扫过周围静得出奇的营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答道:“奴婢名唤怜儿。”
“怜儿姑娘。”□□灵渐渐停了脚步,“受谁指派,引我至此。”
怜儿身形一僵,灯影明显晃动起来。
“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国师营帐在北面,你却带我往南走。”□□灵笑得温柔,语气却逐渐变冷,“此处显然无人看守,若在这里死个婢女,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灯笼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怜儿猛的跪下,声线颤抖道:“姑……姑娘饶命,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将你带到前面那个营帐里,其余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泪混着冷汗滑落,她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地磕头,她暗自悔恨鬼迷了心窍,竟为了几两银子,招惹国师大人的女人。
□□灵正欲接着盘问,眼角忽的瞥见一抹意料之外的身影。
端王?她凝神一看,那背影分明是赵峋,紧跟其后的还有一个男子。
不等怜儿反应过来,□□灵手刀落下击晕了她,随后悄然跟了上去。
夜色如墨,□□灵贴着营帐的阴影疾行,软缎绣鞋踩在沙尘地上,无声无息。
她倏地顿住,耳尖微动——前方树下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殿下今日这招以退为进,实在高招!”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来日在朝堂之上必能大展宏图。”
赵峋不以为然道:“父皇对我疑心未消,司徒晋一案亦悬而未决,此时万不可放松警惕。”
“殿下说的是!”那男子道:“现下司徒晋失踪,嫁祸他通敌一事……岂不是不可行了?”
赵峋未接话,□□灵微微探出头,接着月光,隐约看见了那中年男子的模样。
只听他又说道:“既如此,殿下手里的东西千万要处置干净,毕竟此案由国师主理……”
话未说完,赵峋侧首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讥讽道:“你在教本王做事?”
“微臣不敢!”男子慌忙道,“只是不知殿下之后有何打算,需要微臣效力的地方尽管吩咐。”
赵峋沉吟片刻后,忽的轻笑道:“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扫向暗处。
□□灵倏地转过身去,整个人藏在营帐后阴影处。
缓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混着夜风拂过的声音,她借势身形一闪,躲进了另一个营帐里面。
屏息静待片刻后,确认脚步声没有跟上来,方松了一口气。
但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身后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混着腥膻的热气向她袭来。
□□灵猛地转身,瞳孔骤缩——一头壮硕的黑熊人立而起,獠牙森白,涎水顺着齿缝滴落。
黑熊前掌重重拍下,速度极快,她旋身急避,熊爪擦着耳际掠过,“刺啦”一声撕裂了她的裙角。
她本能地想往外面跑去,但此时出去,很有可能碰上赵峋,到时候引起他的怀疑,就麻烦了。
略迟疑间,黑熊暴怒低吼,再次扑来。她抄起案上铜壶砸向熊眼,趁它吃痛踉跄时,足尖后撤,与它拉开了距离,熊掌拍碎木案,碎木飞溅而来。
□□灵拨开肩上的木屑,唇线紧抿。
这黑熊出现得蹊跷,且状态格外狂躁,看起来像是被下了药。
难不成,是冲着她来的?
隔着几个营帐,赵峋听到了声响,驻足问道:“什么声音?”
松墨循声望去,思索道:“好像是从兽苑传来的,听说此处到了夜晚经常有猛兽躁动的声音。”
赵峋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营帐中,□□灵已逐渐失去耐心,黑熊接连几次朝她扑来,都被她躲过。她武功虽好,但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与黑熊正面搏斗还是有些吃力。
一时半会不能逃出去,但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它!
黑熊亦失去了耐心,愈发狂躁地朝她扑来,她一个翻滚避开,顺势捡起断裂在地上的一截桌腿。
“畜生!”她纵身跃起,手中断木朝着黑熊右眼狠狠插入,一条血柱顿时喷涌而出,她眉心紧蹙,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她呕吐。
黑熊痛嚎着挥掌反击,她借势蹬着脊背腾空,落地后,她单膝跪地,视线落在手上那粘稠的血色浆液,眼神止不住地颤动。
该死!□□灵忍不住咒骂道,亏得她一身本领,竟有此等致命的弱点。
腥血喷溅,黑熊彻底发狂,撞翻烛台点燃了帐布。
满目血色的刺激下,她的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自己会武功,只想找个温暖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灵,今天你要是死在这头畜生手上,那场面一定比现在晕过去难看多了!”
她气息紊乱,眉宇间尽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仅存的求生意志使她强撑着抬头,在黑熊淬着火光再次扑来时,她强稳着身形。
“一、二、三!”
断木猛地插入黑熊左眼,鲜血喷溅在她脸上。
意识渐渐模糊,她控制不住身体向后倒去,余光只见帐帘被大力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疾行而来,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大手稳稳托住她的腰肢。
她轻得惊人,像片枯叶般落进他怀里,苍白的脸上满是血迹。
沈策的呼吸一滞,目光死死盯着她染血的衣襟,狰狞的血迹在她的衣裙上晕开,握着断木的右手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她明明那么怕血,却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沈策下颌线条绷得发紧,视线触及她皱起的眉心时,发现自己的指尖竟微微发颤。
地上的黑熊尚在挣扎,长风一剑刺入心脏,黑熊瞬间没了气。
沈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声音低哑得可怕:“传太医!”
春猎晚宴的篝火还在噼啪燃烧,烤鹿肉的香气却已被血腥味取代。乐师们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的琴弦。
看管兽苑的仆役和负责巡逻的侍卫黑压压跪了一片,粗砺的砂石硌进膝盖,却不敢挪动分毫。
“爷,负责看管兽苑的三十五人都带过来了。”长风道。
沈策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月白色的锦袍沾染了暗红色的血迹。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每一声轻响都像催命的更漏,让跪伏在地的人们脊背发寒。
“给我一个解释。”
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地,却让三十余名仆役瞬间瘫软如泥。最年长的驯兽师张老头被拖到篝火前时,裤管已经渗出腥臊的液体。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缝里全是草屑与泥土。